还是我忍不住开口了。我问他:“排长,你那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前天的事我还记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也记着。阅兵时的激动让我们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事,但是禁闭室的事我没忘,也不敢忘。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生气,这事搁在我心里憋得难受,我还欠他一个道歉。
他扫了我一眼:“干吗,晚回来一点就发现不了你了是吧。”
“不是……”希望前天他是刚刚进来,没有从头看到尾,不然我脸上就太挂不住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终于问出来了。
他看着我,一脸看笨蛋的表情。
“小陆那被子连长天天骂都叠不好,忽然就叠这么好了?别人衣服都没洗,就我的衣服洗了?还天天有吃有喝的。我这么好蒙啊?”
原来他早就怀疑不是小陆做的了,他是特意提前回来看个究竟的。
我忍不住问他有没有猜到是我。他说你说呢?我说我不知道,他说:“被子擀三道杠,两折一翻中间拢,我就教过你一个,我能看不出来,傻啊?”
杨东辉后来告诉我,他起了疑心后,就猜到是我,看了被子的叠法后就更怀疑,只是不能肯定,直到他提前结束训练,回来看个究竟。
我恍然大悟,当初我烦叠军被,他手把手教了我这个窍门,原来他只教过我一个!
他半笑不笑地瞅着我。
“回屋一看,果然抓到个小东西,一只田螺,还是只会做内务的小田螺。”
我一愣,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飞快地一闪而过。
望着他那飞快的笑意,我的心中涌上狂喜:“排长,你不生我的气了?”
这么多天来的担心、忧虑、懊恼和沮丧都一扫而空,压在心上的大石也不翼而飞。阅兵时我们已经毫无罅隙,但是此刻的确信还是让我喜出望外,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就想靠近他,我撑着脚想起来,他过来一把按下我:“乱动什么?坐好了!”
我趁机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生气了,排长,你真好!”
他瞪起眼睛:“少来这套!”
我已经知道他不生气了,我再也不怕了,我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我错了,排长,我错了。你看,我脚上扎了钉子,这就是罚我对你扯谎,就冲这钉子你也得原谅我,你要是不原谅我就罚我的脚好不了,走不了路,那你就麻烦了,我得赖着你一直背我了。”
我装可怜耍起赖皮来了,跟别人这话我还真说不出口,可是对着他,也不知道咋的,就什么孩子性子都来了,自己都控制不了。我知道他会心软,果然他没有推开我的手。
“干啥呢,耍赖皮啊?多大人了,看把你惯的。”
他嘴上这么说,却握着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了。他语气里的亲近让我陶醉,我对着他傻笑,他看着我,迷人的面孔在灯下更让我心动。想到白天他在阅兵场上的英姿,现在的他让我有种恍惚感。他并没有避讳,让我攥着他的手,也许他是不忍心推开吧。
我说:“排长,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听话了?”他微笑着问我,他清澈的眼睛真美,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明亮的眼睛,像落进了星辰。
“那以后跟不跟我出去了?”他故意问我,眼神中带着些调皮,闪着捉弄。身为排长他在排里一直很严肃、威严,私下的这一面很少显露给别人,我常常忘了他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自己也还不大呢。
“你喝得过我就跟你出去。”我也挑衅他。
“口气不小,到时候别喝得回不来求着我背你,再耍赖可不好使了。”他在我腿上拍了一下,没用力气,我们都笑了,我还是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
我知道在我受伤的时候这样做,他不会拒绝我,他就是这么心软,放任我在此刻放肆。
那晚,他嘱咐了我很多,他说我以后受伤这种情况一定要立刻告诉他,不能像今天这样,他骂我自作主张,伤这么厉害不请示不汇报,说任务再重要也不能自己瞒着这样耽误,是他粗心了,没发现我遭的罪……
我看着他眼里的自责,关怀,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在叮嘱弟弟,我应该满足,我有这样一个亲如兄长的人发自真心地关心,爱护我,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求更多?
可是人的贪心永远欲壑难填,得寸进尺是人的本性,我要的不是一个兄长,排长,你知道吗。你知道,可是你只能做我的兄长。我也答应过你,我们做兄弟。我是不是该知足了?
能这样攥着他的手,距离他这样近,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气息,听到他关心我的话语,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我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我想到了他站哨的那个大雪天,他把我冻僵的手拉进他的大衣口袋,用他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