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用力地抱住我,安慰我,他像一个真正的兄长那样,安慰着年轻受委屈的弟弟,他知道我淌眼泪了,想让我的脸抬起来,但是我死死抵着他的肩窝不动,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没种的眼泪,他摸着我后脑勺上短短的寸头,安抚着我的背,低言软语。
“好了好了,不哭了”
“这么大的小伙子,丢不丢人啊”
“这么怕疼啊还流血上战场呢,都哭成猫鼻子了……”
他努力地逗我笑,我贪恋着他的怀抱,把他抱得很紧很紧。我知道现在我扮演的是一个弟弟,一个好弟弟,只有这个角色他才能这样让我抱着他,也才会这样抱着我,安慰我。可是,如果我变成那个说喜欢他的高云伟,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开。
既然如此,现在就让我抱着他吧,再感受一次他温暖有力的身体在我臂膀中的感觉,这将是我后面难熬的日日夜夜的一点念想。
等我情绪平复了,他把我带到门诊部值班室,让值班护士上了点药。
上药的时候,他很沉默。然后出去了。
我弄完了到门口,看到杨东辉坐在外头的台阶上抽烟。
晚上的门诊部很安静,这是一个小院落,有一排围墙,墙下种着矮矮的冬青树。密密的冬青树像一排屏障,只能看见那里的一个红点,明明灭灭。
我在杨东辉边上坐下了。他抽着烟,若有所思,他沉思的目光,让我知道他有话跟我说。
那天晚上,杨东辉跟我说了很多。
他告诉我,在他当兵的时候,在下头连队,他碰到过这样特殊的战友关系。他说,部队都是光棍,一群火力壮的糙老爷们,一年到头连个母的影子也见不到,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憋狠了,个个脸上都起火泡。一个班的战友到了晚上也会整点粗俗的闹腾,比谁的家伙大,粗,甚至还比拉炮管,比谁射得远。他说部队就这环境,没办法解决需要,所以闹过界的也不是没有。他在集训队的时候有两个战友,形影不离,经常一个把另一个按在床上做那种动作,他们这些战友都当玩笑看。后来撞上了,才知道是真搞上了。但是这两战友复员以后,追美女的追美女,找老婆的找老婆,很快都结婚了。后来说起当年那些事,那俩战友都说,他们都不是那种人,那都是部队里憋的。他们喜欢的是女的,就是忍不了了一起解决一下。
我听着,我明白杨东辉说的是事实。这些我也听说过,在网上那些聊天室里,我听过类似的事情,也听当兵的网友聊过。有一个退伍的网友在聊天室说,他们当兵那地方晚上特别冷,特别是冬天,一些老兵都会挑一些长得白嫩清秀的新兵去给他们暖被窝,有的暖完了就让新兵走了,有的就没让走,留在被窝里了。至于留在被窝里干什么,睡着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没睡着的,到半夜常常会听到床板的嘎吱声,和压得很低的喘息声……
我相信,没有那么多天生的同志。这些人都是异性恋者,但在旺盛的**年纪,在特殊的环境,因为生理的刺激而和同性发生关系,这叫境遇性同**,当然这些文绉绉的理论,是我后来才了解的,但在当时,我已经明白了这么个意思。
杨东辉说,我还小,分不清,而且初来乍到陌生的地方,心理上不稳定,把对他的依赖和感激错当成了喜欢,其实不是那么回事,等我长大点经的事多点就明白了。他说是他不好,那天他的反应伤了我,他向我道歉,让我不要多想,等到时间长了,这种错觉自然就没有了,他也会帮着我消除这种错觉。
我默默地听着。
我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告诉他,我跟他们不一样。因为我就是一个天生的同志。那时候有网络了,我一早就清楚了。
告诉他也没什么意义。就让他以为这是错觉吧。反正都一样。从结果来说,没差别。
他还告诉我,这些天他拼命练我,是因为有一个机会,警备区要组建一个标兵队,参加明年初的汇报演习,这是后勤兵难得一个机遇,而且标兵队主要在新兵里挑,如果能选上,后面的机会会比较多。对一个普通士兵来说,没有什么比机会更重要了。
我嗯了一声。
他看看我,我看着他烟雾里的面孔,感觉他也有些变化。说不清楚,有一点憔悴,疲惫。
他又抽了会烟,然后他问我,这些天我处处避着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怕你看到我不自在。”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
他夹着烟,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着烟的姿势,我后来一直忘不掉。
他说最近看到我躲他,他心里不好受。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调走。我知道我当时那话伤了他了。
我向他说了实话。我没有打报告,那是骗他的。
他的烟灰掸落在地,军装上的肩章反射着路灯。他没有做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还记着咱俩在小饭店,你说的那些话,我到这也不短了,还没跟谁这么杵心窝过。”
他说,他眯起眼睛,把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云伟,”他若有所思,“咱们还能跟那时候一样,是好弟兄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希望翻过这一页,和以前一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还是我的哥,我还是他关心的,照顾的小弟。
我感谢他,他没有看不起我,甚至希望修补和我的关系。这已经是我不敢想的结果了。
可是,有的事,是不可能翻篇了。从一开始就不单纯的接近,怎么翻也翻不回一张白纸。
我也抽着烟,烟雾在路灯下像妖魔鬼怪,那是我的心魔,紧紧地捆缚。
“我试试。”最后,我告诉他。
日子还是那样地过,生活简单,枯燥,重复。
警卫连的生活很机械,出操,训练,站岗,打扫营院吃饭睡觉。日复一日循规蹈矩,待久了就是乏味。
训练上我对自己提高了要求。杨东辉比以往更严格地要求我,我的训练成绩也逐渐恢复状态。我的体格本来就好,当初能顺利调进警卫连,我的军事素质考核成绩是说得上话的,现在拿出拼的劲头,这个班里,甚至这个排里,能超过我的还不多。
那天杨东辉找我谈过之后,我答应了他,从头开始。我说到做到,在训练上,杨东辉看我的眼神满意了很多。他知道我把他那天的话听进去了,我想他是欣慰的。
我也不再刻意避开他,有时候,人多的时候,也还会和他唠唠嗑,开开玩笑,像以前一样。即使在营区里单独见了面,我们互相招呼,都挺自然,他有空的时候也会来我班里坐坐,跟我聊几句,没事的时候他抱着篮球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打球,跟几个战友一起打得满头是汗,再回到宿舍冲凉睡觉。
这段时间很安分,不管是我还是他,看起来的状态也都挺平静的。之前那件事我们都不再提起,就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有时候当作一件事没发生过,也不是那么难,至少表面上,只要你想,就可以维持得很好,好像那事儿不过是发了一场昏梦,梦醒了就从头来过,把梦和现实分得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