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脸一路洗下来,到腰间、肚子,我和吉儿都在犹豫着,接下来该洗哪里?腿吧。那么,洗了腿脚后呢?我红着脸抢过吉儿手中的沐浴球说,我自己来。说完才发觉在她的注视下我无从下手,便吞吞吐吐说,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吉儿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不可以,我看你怎么办。我推着她说,好吉儿,你转过身去好不好?就一下下,很快的。吉儿忍着笑说,好是好,可是哪有帮人家冲凉冲着冲着还没完工就转身走人的道理?说出去怕不被人笑话。我一惊,说,你还要同别人提起?吉儿一本正经地说,怎么,我不能同别人提起么?天啊,吉儿真打算同别人说她帮我冲凉这回事啊?不是吧,她该不会连我身体的模样都要同别人说吧?老天老天,这如何是好?看吉儿的样子,和以前她负责转化的某某功分子差不多,懵懂得很。原本冲着热水,突然就觉得冷,遇上这样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应对。那家伙吹着口哨看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红着脸说,那,你帮我吧。她接过沐浴球说,这可是你让我帮忙我才帮忙的。我哭笑不得说,给脸就上脸了是不是?才不要呢,我自己来,你,转过身去!非礼毋视!这次吉儿倒也听话,乖乖地照我的话做了。
往后每次冲凉的时候常想起这个场景,想起她沾着沐浴露泡沫的浓眉毛和欢快的表情,想起她抚摸着我的轮廓的温柔的双手,想起她背转身后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的背影,想起她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便会抱着自己发笑。她是如此的容易满足。
吉儿冲凉的时候我蜷在客厅的沙发里听歌,听吉儿喜欢的《飘摇》。沙发柔软,我抱着枕头闭眼养神,吉儿带着一身温暖又清香的气息一靠近我我就知道了,只是还保持着那个姿态。吉儿亲了亲我的额头说,睡着了么?我摇摇头,她用额头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说,嗯,没发烧。我笑着推开她的手说,谁发烧了?少胡说。吉儿坐下来把我抱入怀里,手又开始不安分了,说,我不是担心刚刚冻着你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容易感冒。我忍着笑说,既然知道我容易感冒,那会怎么又不让我穿衣服了?
吉儿笑,我也笑,我抬头亲亲她的下巴。
知道吉儿喜欢听《飘摇》,我又找不到遥控上的“重复”按键,只好每听完一遍又按一次按键,她笑着问,你为什么老听这首歌?我故作平淡地说,因为,某人喜欢这首歌。某人喜欢这首歌你便也喜欢这首歌么?吉儿期待地问。我睁眼看她,看见她清澈的双眼,本来想说“不是”,说出的却是“是,因为某人,爱屋及乌。”吉儿抓着我的手,逼近过来说,你说爱什么?我一怔,想了想说,没有,我没有说爱。吉儿急急地说,你刚刚明明说爱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我莞尔说,哦,我那是爱屋子,我爱屋子关你什么事了?吉儿捶着我说,你明明说爱 了,明明爱那个屋子上的“乌”,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呵痒了!
吉儿每每要挟我说什么我不肯,总亮出呵痒这个杀手锏,因为每次都奏效,今儿她也想如法炮制了。我在“爱”与“不爱”面前岂会因为怕呵痒而投降的?于是大义凛然挺胸坚决地说,不说,就不说。吉儿也没辙,转过身悻悻地说,你总这样。我见她神情黯然便转身抱着她,把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说,亲爱的,你不理我了?吉儿不出声。我只得打叠起千款柔情温言软语地在她耳边撒娇,吉儿撑不住,转过身来把我压在沙发上,胡乱地亲着我。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激动了,我又懵懂地配合她,她想脱我的衣服我便举起双手让她脱,她亲我我便亲她,她摸我我也摸她。周迅的声音似乎在耳边想起,她说怕爱了多苦恼怕不爱睡不着你飘啊飘我摇啊摇……吉儿咬着我的肩膀说,君,那晚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怎么哭了?我低声说,我被自己感动了。
那么,你现在还喜欢我么?
嗯。
我要你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吉儿。
宝贝你真好!我也狠喜欢你。
嗯。我倒想你,常常想你,现在被你抱在怀里亲在口里也还是非常想你。你知道这种感觉么,吉儿?我翻伸把吉儿压在身下,不知怎的两个人一起滚下沙发,跌在地上。吉儿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也不想起来,她的手来到我裤头,试探着把裤子脱下,嘴里说,我何止想你?我想疯了!我把弟弟赶下车,只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宝贝,宝贝,你摸摸我的心,写的全是你。
吉儿把手伸进我底裤里,我紧张得身体直发抖。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
我紧张,我出汗,下意识地弓起身体。吉儿用她灼热的嘴唇捕获我,含糊地说,君,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在心底里轻轻地回应说,没事的,没事的。只是吉儿没听到。
吉儿刚进去的时候我便下意识地关闭了自己,她大概感受到我的抗拒,也不勉强,只是举着右手手指给我看,哑着声音问我:怎么会这样?我迷惘地看着吉儿,她的食指指尖全是血,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我也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我们都做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做,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刚进去就出来么?慌张过后我突然清醒,心知这是怎么回事,可怜吉儿还是举着那个手指看着躺在她身下、地板上的我,颤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嫣然一笑,坐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嘘,没事。吉儿还是不罢休,倔强地举这那个手指在我眼前晃动,哆嗦着嘴唇说,这,这,这怎么了?我用食指压住她的唇,不让她说下去,微笑着说,刚好来那个了,所以……。吉儿怀疑地看着我,猜测我的话的可靠性,我想迎着她的目光以坚定的神情兼微笑轻松地看着她,可我又偏头看别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们大家都清楚,即便我撒了谎。只是吉儿一时就蒙了,她没想到在她眼里风情万种、阅人无数、经验丰富的我竟然是第一次,没想到这样的夜晚我们先是赶了弟弟出去,然后她帮我冲凉,然后在客厅,从沙发到地板,怎么就变成现在的这样。我来不及有其他感触,只想着如何让吉儿没有负罪感、心里好过一些,想着要自己表现得轻松、无所谓,让她以为我不在乎这些,这样的事我做多了,就当是个游戏而已。
可是,事实好像总胜于雄辩。无论我对她说多少没事、无所谓、不要介意,吉儿还是用哀怨的眼神看我,我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说,乖,没事没事。她失神地走去洗手间,我穿上裤子,看见底裤上有一小滩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里好像有什么高层建筑物“轰”的一声倒了,塌了,失神地靠在沙发腿上。我生活在潮汕平原,民风淳朴,思想保守,自小接受的教育是把贞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就算以前和文喜在一起也只是拖手而已,唯一的一次亲吻也无疾而终,如何遇见了吉儿便有了很大的变化——感情上的、感触上的,到今晚何以又会变成这样?我虽然受过高等教育,并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广东,可我也在乎这个,也看重这个。第一次就这样稀里糊涂没有了,感觉有如《红楼梦》里刘姥姥夹不住那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心疼而遗憾地说,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我心伤,我遗憾,我叹气,但不怪吉儿,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做,我除了安慰没道理埋怨她,也不忍心埋怨她。我至今分不清吉儿是一时好奇还是情到浓时不由自主,抑或蓄谋已久?
与其说我有些慌乱,不如说是有些担忧,我们这样算什么?依恋吉儿,大概是因为相处融洽,脾性相投,能够互相欣赏互相包容,我喜欢她的拥抱和亲吻,也曾梦见和她有亲密动作,却从来没有其它欲望。吉儿看起来似乎不像我这样,我把她对我的主动的肢体上的接触归结为她性格的原因,现在想来,她是不是早对我有欲望?“情欲”一词一经发现,便是藏也藏不住,可我们是两个女孩子,这样合适么?随手拿了个枕头压在自己脸上,用力地吸气呼气,我问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夜里吉儿拥着我睡觉,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她正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她问我,疼么?我摇了摇头,她伸出左手手臂给我当枕头,紧紧地抱着我,叹息,再叹息。我拿开她的手说,你这样早上起来手臂很难受。吉儿按住我说,乖乖地就在我身边睡,让我可以时时刻刻感觉你的存在。早上起来,她看我我看她,我们相视而笑,好像昨夜的事全在一笑中化解了,忘却了。于我而言,我是不愿意再去想这回事,而吉儿呢,我从不知道她的想法,我们从来没有交流过。
自此之后,吉儿对我更加依恋,我们更加缠绵——我边矛盾着边和她缠绵,只是她再没有帮我冲凉,再没有做那晚做的事。有时我真想开口问问她我们这样算什么,我们以后要怎么过之类的话,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她如果不曾把我计划在她的未来里,我又何必强要掺一脚进去?或者过不了多久,她有她的男朋友,我有我的忙碌,就此别过,云淡风轻也是未可知的。我不爱这样的事情发生,却总是每天告诫自己一次这样的事,我存心让自己不好过,或者说是给自己打预防针,把最坏的估计到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