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其实我这次特地来看你是另有目的的。晓双说,我的家族企业是全国排名前几位的食品集团,我父亲是董事长,人家称呼我为“二小姐”。我承认我之前有意对你隐瞒这些,你这性格如果早知道我的家境怕任我如何主动示好也不屑和我交往吧?我不是“二世祖”,不是有钱就骄横自大,人家说富不过三代,我和我弟弟发誓要让别人改观。目前集团的发展趋势很好,就是人才储备跟不上发展需要,从今年开始我们将在西北、华中、华东等地设立分公司,到时一些骨干都抽调去,集团这边便实在没什么人。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对,就是想请你过来我们集团工作。我是十分有诚意请你帮忙的;再则,以后我们和阿吉近了,也可以经常来往;还有,你目前和什么师兄师弟阿进其其一大堆人搅在一起,须得尽早解脱才好,不然我和阿吉来帮你处理。
听晓双说这些,尤其是她的家境,我十分意外,她的衣着、打扮也不是有钱人家小姐的模样,言谈举止更是端庄有礼,确实不是我印象中“二世祖”的模样,这也不由得使我对晓双的印象好起来。她这家族企业我早听说,只是不知和晓双有联系。过去工作?这个是大事,我要好好考虑,若为朋友故,我当然义不容辞,但我有这个能力、适合么?以后和吉儿近了,这似乎是美事,但我和晓双朝夕相处吉儿会高兴么?至于说我目前陷身混乱状态,我倒不以为苦,他们不是胡搅蛮缠,一般的也彬彬有礼,对我照顾有加,不过有些场合彼此有些难堪罢了。
我没有即刻答应晓双,只说会认真考虑,事实上我也需要时间来仔细思考,目前这工作做得好好地,无论是自己的感觉还是领导、同事的评价都还不错,公司还准备送我去培训;和同事、工友、校友、老乡的相处也好,因为有了他们,使我对这个地方生出了很多的眷恋。但是,晓双的集团公司,离吉儿单位只有十几公里,单这点就足以对我构成巨大的诱惑!去,还是不去好呢?我再想想。
吉儿来信说,带着你的信来戒毒所,心也牵挂,神也牵挂,反复看了很多遍,想象你写信时的模样。这已经成了习惯,一次,一次,再一次,每每如是。对你的感情有一种怀旧的眷恋,当初你爱悦的眼神我还记得,只是其中情愫,依稀朦胧,不再真确。不愿忘了你种种的好,还有纵容我的方式,更兼旁人不能比拟的对我的一切的心领神会,晓双说了,我们相视而笑时她只能旁观我们的默契。然而,时长日久,你对我的这种感觉是否还在?我不确定,你呢?你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惊异,因为我是吉儿,你的吉儿,知否,正因为如此,我才斗胆地一次又一次对你将自己全盘托出。在你面前为所欲为惯了,没有你纵然的日子,该怎么办?在戒毒所的日子比在监狱还难熬,没有你在身边,幸好还有圆目,她对我照顾有加,虽然不及你周到、细腻,可也算好了,她很对你很好奇,询问了很多我们的事,还阻挠我给你写信。我想知道,当你面对像我这样的阻力的时候,是不是还会这么坚持着和我联系着?
什么,居然有人敢阻挠吉儿给我写信?那个什么圆目,她是什么东西,吃了豹子胆么?她凭什么这么做?转念一想,这就是吉儿的不对了,她怎么可以让圆目的阻拦构成阻力?在我看来,谁也阻止不了我给吉儿写信、打电话等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有人会阻挠我,我不曾赋予谁这样的资格。难道说吉儿赋予圆目这样的资格么?我打电话给吉儿,想问她是怎么回事,谁知道电话才接通我顾着接收她的甜言蜜语并把甜言蜜语奉还一半给她,别的倒忘了问。算了,这个有什么值得问的,只要我感觉吉儿对我一如往常便罢了。我之所以不在意这个圆目,一是因为我从来认为于吉儿而言,我一定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在她心目中谁也比不上我,诚如她所说,我之于她,无人能替代。二是那个圆目据我观察确实不怎么样,不是我看轻对手,只是知己知彼而已。所以,我不把那个圆目放在眼里。
光仔说,家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你就把你那吉儿介绍给我做女朋友吧?我把光仔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以为然地说,兄弟,不是做姐姐的打击你,就你这模样,我实在是拿不出手,吉儿一定会嫌弃的。哎,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一定要找女朋友的话,不如就找我吧。
看我作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光仔说,和我在一起很委屈你是不是?哼,我才不要呢,我就要吉儿!
我拿了本子朝光仔扔去,说,吉儿岂是你叫的?漱口,重新说!
进在一边说,光仔你不要你家姐么?我要我要!
我白了进一眼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进无辜地看着我,他刚想说什么我就做了手势阻止他,真怕他今晚又要叫我一起吃饭。窗外又传来一帮工友的合唱:阿君,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你今天吃饭了么……我们几个相视而笑,哎,他们大概是听其其唱的吧。好象全公司都知道这回事,昨天连老总也拿这个取笑我,弄得我好不尴尬。
晓双打来电话问我考虑得怎么样,我嗯嗯啊啊说不清楚,她叹气说,你就不能认真考虑一次然后答应我么?我说好,我考虑,给我点时间。
吉儿说她这段时间忙极了,总觉得累,多希望我在身边给她讲讲笑话、给她按摩,这样便轻松多了。已经回监狱工作了,听说过一阵子可能还会再被派遣去戒毒所工作,自己甚是不乐意,可也没办法。吉儿说,你在身边的日子很少,却要我用那么多时间来回味,如果照我们以前的说法,感情皆因习惯使然的话,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你,没写信给你,心里还是不习惯没有你?朋友们一个个疏远了,只有他们偶尔的来电中透露出些许讯息,旁的就没有了。心灰意冷,哎,不知道这个词有没有被我滥用了,其实面对你,心怎么会灰?意怎么会冷?想逃开一切,找个地方治病,惜世间无所适所,你那里是不是?是不是?累了。同事也觉得异样,说我近来显得很冷漠,反具一种气质美。你说,我平时是不是太没气质了,以致无力言笑的时候被这样误解?
吉儿的信,我没有体味出太多的无奈,只不过觉得她心情有些低落罢了,也还不知道那个圆目的阻挠已经到了不让她寄信给我、老跑去吉儿家蹭饭、过夜的程度。话说回来,即便我知道了,除了稍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以外也不会很激动,同事来家里吃饭、过夜,这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我不吃这个醋。后来吉儿不止一次地问我,究竟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表现出一点在意?我于你而言真的就可有可无么?我不语,其实我是从未意识到对方能给我造成困扰——我坚信那是困扰而不是威胁,她真的对我构不成威胁,况且,我是吉儿什么人哪里有资格阻止她和同事交往?相对比我的忽冷忽热、行踪飘忽,圆目能时时刻刻陪伴着吉儿,这就是她的优势,可也因为如此,在面对她的种种关心的时候吉儿更加思念我,她说为什么全世界只有一个你?为什么我总是不习惯别人的好?为什么你的名字总是不经意在嘴边逸出,听者如一堂风自己却徜徉往事中?
吉儿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在信件里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我总是回答不出来,不是过年的时候才见么,怎么又要再见?真怕这样频繁的见面,会减弱、透支我们的感情,吉儿不是说我们之间有一种距离美么,我怕这种美被破坏了。不期盼再见,不过是担忧我们都这么好了还能再怎么好,一旦朝夕相对发现对彼此渐渐厌倦了可怎么办。常常有这样的时候,和她聊天时一句“我想你”这样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你吃饭了么?”我忽然明白其其为什么每次碰到我不管是不是吃饭时间只会问这话。
再收到吉儿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新来瘦,非关病酒,不是悲秋。我凝视着这“新来瘦”字样,想象她瘦的模样,不对啊,她怎么就瘦了?瘦到什么程度了?不是病酒,不是悲秋,那是什么缘故?我心跳直加速。拨打她家里的电话,是阿姨来听,她说,君呵,吉儿自从戒毒所回来后体重就暴减,总吃不下饭,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你说这如何是好?阿姨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一下,吉儿怎么没对我说她吃不下饭、不成人形了?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心疼抑或生气,拨了吉儿的手机,接通了却说不出话,吉儿静静地问,是君么?我粗重地呼吸着,好半天才带着哭腔问,你瘦到什么程度了?吉儿淡淡地说,四十四千克,你喜欢的体重。
我一下就懵了,天,四十四千克?她原来不是五十多么?!
我哆嗦着嘴,拿话筒的手老颤抖着,问她,为什么?她略带欣喜的语气说,望君归,芙蓉开尽无消息,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君,我真的成为你想要的模样了,真的,搂带宽三寸。
吉儿自顾自地说着,我由抽泣变成大声哭出来。心里有万般委屈只不知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让她变成我想要的模样了?我以前是说过我希望自己变成四十四千克,可没说过要她变成四十四千克,谁让她这么做的?想想,少了二十斤的体重那该是什么样,我又怎么敢想?吉儿吉儿,好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