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她，在场的很多人都看呆了。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释放自己，伸展四肢，扭动纤腰，完全沉浸在音乐里。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舞起来，我得承认她的舞姿比我好看，她攀着我，我配合着她，大汗淋漓。

在床上吉儿问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沉静？狡詰？睿智？淡漠？强烈？还是今晚奔放的你？哪一个才是你？

我靠着枕头说，这些都是我，我一直是个矛盾综合体，我的躯体融合了我喜欢或不喜欢的性格，自相矛盾又相安无事。

吉儿靠着我的肩膀说，我喜欢这样的一个你。我喜欢你热烈的样子，体烫的话语，说也说不腻的情话。可你总要逃开，叫我不知如何自处。

我们很少谈及彼此的态度和感觉，我以为感觉是很私人的东西，说出来怕会左右对方的心情和做法，怕为了讨对方的欢心而忘了自己。今晚有机会沟通，吉儿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我是仔细倾听的。但我们这种相见欢、这种恨不得把自己镶嵌在对方身上的热情让我有些许害怕，喜欢到极致，让人不寒而栗。

我想稍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以存得空间喘息，便说，今日相见皆当欢喜，谁知道下一次见面又会怎么样？或者你渐渐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或者这种感觉会渐渐消退。

吉儿落寞地说，这样的事，只有你才做得出来，我会很受伤。

吉儿一直不这样想，在她看来，除非我逃脱了，不然我们终会天长地久时时相见欢。其实我心里并不期盼我们终有一天会这样。我以为我们相处要有些须距离，有了距离才有美，先把最坏的假设了，大家有了准备，真有那么一天才不至于伤心欲绝。

我于是狠下心说，现在这个年代，谁不是体无完肤却又刀枪不入的？你渐渐就会深有体会。

吉儿移开靠在我肩上的头，身体软软地滑进被子里，我熄了床头灯背对着她躺下。只是做着“睡”这个动作，却又侧耳倾听，听吉儿有没有轻唤我，如果有，我立即转身拥抱她。可是没有。还是没有。

良久，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我心里一颤，吉儿哭了么？手抓着被角，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说，我没这么说。

可你有这么想。吉儿小声说。

心里隐隐想起、未形成决定的事被吉儿点破，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次来看吉儿，完全是忠于自己的感觉，本来好端端地，怎么又会说着说着惹吉儿伤心了呢？我总是这样，在取乐的时候忘不了隐忧，话锋一转冷不丁一句话，把对方抛下山崖绝谷，然后自己饮恨跳楼。

我来是要让她开心的。什么距离，什么害怕，什么以后，此时不想。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于是转身，把吉儿搂在怀里，用脖颈摩挲着她的额头说，宝贝，我在，我不离开，真的不离开。

吉儿泣不成声，我柔肠百结，我怎么又让她伤心了？我既知道自己不忍心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宝贝，你惩罚我吧，狠狠惩罚我吧，让我心里好过一些。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说这些混帐话了。你打我吧。我低语。

吉儿吸着鼻子，噗哧笑出声，我怎么舍得打你？打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小傻瓜。

我舔着她脸颊上的泪痕，把她的手贴在我脸上，想着自己刚才的混帐话，暗自惭愧，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我竟又一次让她心寒。我懊悔地说，吉儿，你不要这么轻易原谅我，不然我会得寸进尺。

哎，我怎么能够不原谅你？事实上我从未生你的气，你总是让我沉醉，让我忘了自己。吉儿用另一只凉凉的手抚摸着我，从脖子，胸前，肋肌，到小腹，说，君，不知道你长胖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珠圆玉润？到时这里，这里，这里，也长肉么？

还是瘦瘦的好，长胖做什么呢？我懒懒地说。

人家说心宽体胖，若能长胖便意味着你心情一直不错。但我又极爱你这瘦瘦的身体，真是矛盾。吉儿说着，手移来到我裤头，摸一下，移手，再摸一下，又移开，第三次怯怯地用一个食指探入裤头，又赶忙移开。我随着她的动作暗自忽轻忽重呼吸，又觉好笑。

你若喜欢，我便一直保持这样的身材，不让它长胖半分。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吉儿的胸前，感受她的柔软、丰满，实在是不能一手掌握。我把脸移到她两峰之间，贪婪地呼吸着。

吉儿紧紧地抱着我，手抚着我的后背，下巴顶在我头上，腿缠在我腰间，喃喃说道，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这样的身体，我多想好好疼你，君呵，你知道么？

我含着她的丨乳丨头，口齿不清，又如梦呓般地重复，嗯，好，你疼，任你疼。

每每这样的时刻，我总想流泪，不是喜极而泣，不是黯然销魂，而是心里被一种柔情蜜意充盈着，这样的充盈让我心满意足，感激涕零，我万分珍爱地亲吻着抱着我的女子，我想告诉她，我也如她疼爱我一般疼爱着她，即便有时候使坏，即便有时候可恶，可我总是可爱的时候多过恼人的时候，这么做都是因为爱。我不能承诺爱她如她爱我，但我会很珍惜很珍惜她，一定珍爱她多过珍爱我自己。

然而吉儿一直希望我也能爱惜自己，非如此，她不放心。要吉儿安心，不外乎我多写信给她，多吃东西，努力长胖而已。好，我努力。

三十七、

吉儿在洗碗，我从背后抱住她，把脸贴在她背上，嘴里随便哼着小曲，身体随着她洗碗的动作移动着。她说，傻孩子，去房里躺着吧，我一会就过去。我摇头，还是抱着她晃着。

从吉儿家厨房的窗口望过去，可以看见正在劳作的囚犯，他们理着平头，穿着囚衣，做着手工。听黄老邪说，他们单位经济效益很好，除了省里拨款外，犯人劳动创造的劳动价值很高，以前他们还必须经常加班、在室外劳作，后来省里来了文件，说再不让犯人干室外活了，他们才停止了种茶叶、果树，转而做手工活。我很好奇，犯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真想去现场看看。

吉儿从头到脚把我看了一遍，说，要我带你去看啊，除非你穿上长裤裹上大衣。

为什么？天气这么热。我抗议。

吉儿笑着说，我以前的同学，某某某，你认识吧？她上次来了也让我带她去工厂看囚犯，就她那副尊容，囚犯们看得眼都直了，如果你就这样穿着短裤去，我真怕你被他们吃了！

我想起吉儿那同学的样貌，哑然失笑，她真真长得不大对得起大众，怎么囚犯们见识那么浅？阿吉儿说，你试试在监狱里关上几年，忽然来了个异性，真的直流口水。

有那么严重么？我想，如果是我被囚禁了，断不会对着异性流口水，就目前我认识的异性，如光仔、波、师兄、丁、进、飞这些人，实在不能让我有这样的举措，反而是吉儿，我不用监禁上几年，就现在看见她，想着她妙曼的身体就两腿发软、直流口水了。我尚且如此，囚犯们情何以堪？他们看见吉儿更如何忍受？想及此觉得大大的不妙，吉儿岂不是有天大的危险？

我奔到客厅拉着阿姨的手焦急地说，不得了，吉儿说囚犯们看见异性就流口水，那看见你女儿岂不是更难以自制？这如何是好？

阿姨笑着说，吉儿不直接管理囚犯，她是负责她们监区的文书工作，难得见一次囚犯，就是见了他们不敢怎么样。

吉儿也忍俊不禁，说，囚犯们看见我们是不敢抬头的，他们若表现不好、受纪律处分什么的，只会延迟出狱时间。他们大概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这才略略放了心，还是不忘记叮嘱她少直接和囚犯接触。想想又说，你们也别对他们太严厉了，能通融就通融，失去自由已经够不幸，还要参加劳动改造，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阿姨指着我说，君这是无原则的宽容，要不得。

黄老邪知道我们要过去工厂，硬是阻止了，说，天气太热，车间更是乱哄哄地，囚犯有什么好看？你们两个乖乖地呆在家里唱歌聊天，尤其是许仙，有时间多写几个毛笔字，就写《枫桥夜泊》。

我噘着嘴，在心里暗骂了几声“黄老邪”，吉儿低声说，不怕，一会我偷偷带你去。

谁知道吉儿话还没说完黄老邪就说，你这小八路八成是要偷偷带许仙去吧？不许去！

吉儿想反驳，我扯了扯她的衣角，说，算了，你家黄老邪真可恶，我们不要理他。

吉儿问我，你来这里几天，天天都在家里和我厮混，会不会很腻？要不要带你去市里看看？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说，怎么会腻？我来就是为了看你，腻什么？

吉儿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若肯天天对我说上几句这样的话，我即便不吃饭也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