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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顺利通过笔试和面试,接到团委通知,得知自己真的入选了西部志愿者时,项磊才惊觉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斟酌这件事。四年前,大学开始,项磊军训的照片在学校宣传屏里贴了几个月,四年后,大学结束,项磊的照片再次被贴进了宣传屏里。

为答辩的事儿,何飞来过几次学校,他一直来去匆匆,根本没有留意到宣传屏里项磊的照片。项磊真希望他能阴差阳错地看见,事实上,项磊真希望他能为这件事质问自己几句,甚至,就算他会愤怒地责骂自己是个骗子,也足以给自己带来些许的慰藉。

毕业生开始在校园里摆摊儿,项磊也凑热闹摆了几日,没卖出几件,大部分东西都送给路过摊位的社员了。

他们开始三五成群地小聚,好像只有项磊一个人一直很闲。为这,项磊一度觉得自己的大学真够失败的。

学校发了毕业纪念簿,项磊的纪念簿里大多都是社团骨干和一些积极社员的留言。好多人写了大致相同的话,他们说:“头儿”,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段风雨兼程的岁月,虽然并不享受,可它即将成为我大学时光里乃至整个人生中必然的难忘!

项磊看到这样的留言,忽然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失败了。

通过毕业答辩之后,何飞打来电话要请项磊吃饭,项磊推说自己正准备去单位报道呢,于是何飞说,那就等毕业之后吧。

挂了电话之后,项磊马上开始回想,回想何飞刚才的声音里究竟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失望。这一刻,项磊觉得有,欣慰得笑了,下一刻,项磊又觉得没有,落寞的脸上挤满惆怅。

还是不要单独再见最后一面了吧,万一面对面时忽然发现彼此都想重新来过,可要怎么办才好啊?晚啦!即将不得不离开,还要什么别的可能呢?徒增恼煞人的遗憾罢了。

何飞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回去找他了。

很忙,培训实习,跟在销售精英们屁股后面打下手,还有考驾照的事。以为抽不出时间来偶尔想到他,就意味着没有他的日子习惯起来似乎要更简单一些,直到在宿舍的床铺上看到自己的毕业设计,才发现他仍然住在自己心里,不然,怎么可能忽然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还是那么近呢?近得将那叠A4纸拿在手里的时候,彷佛可以听到他曾经喷在扉页上的呼吸,看清他睫毛上一颗针尖大的小水珠。

何飞忘记在电话里问他的工作地点了,何飞甚至开始打算在他们两个人工作地点的中间位置找一套房子。何飞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回去找他了。

领完毕业证,有一顿散伙饭。

何飞找不到机会和项磊说话。何飞看着项磊大大方方找到每个曾经对他不友善的人举起了酒杯,那个曾经质问项磊是否了解别人献血以后感受的团支书颇为吃惊,项磊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别往心里去”,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项磊早早地醉了,别人在闹腾的时候,他蜷着身体躺在两张拼起来的凳子上睡着了。何飞不时地看看他,真想……真想带他提前离开。

有人揪着项磊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说着“这里有人找罚”的话,然后,有人递来满满一杯啤酒。项磊迷迷糊糊地接过来,迷迷糊糊地灌进肚子里,脸色忽然就由红转白,他探出脖子,来不及挑拣地方,“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有人递来纸巾,有人倒了温水,有人捶着后背,有人贴在耳边问项磊感觉怎么样,四年来,项磊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应接不暇地感受这些不同方式的关切。项磊觉得自己吐酒的狼狈之态丢人至极,可这天,好像没有人嫌恶他。

项磊的眼泪闪电来袭,项磊忽然发现流泪这件事原来可以不用等候大脑下达指令。项磊腾不出闲情来接他们递出的纸巾和温水,也没有闲情回答他们自己感觉怎样,更无闲情一一道谢,项磊全部的知觉都用来专注于流眼泪了,第一次,那么无所顾忌。

递纸巾的人帮项磊擦了眼泪鼻涕,送温水的人把水杯送到了项磊嘴唇边,问项磊感觉怎么样的人干脆紧紧揽住项磊的肩膀,也跟着一同哭起来。

于是他们都不再闹腾,就近抱住一个人,相继嚎啕出来。

眼泪其实是可以源源不断的,不知道它们在成为眼泪之前,存储在人体何处。有人走过来不停地撸着项磊的头发,温柔而充满力量,项磊不知道,那是贴在他身后的何飞。

何飞忽然心动地想,不管他们的生活还将怎样地乏味,那终究都是他们的生活,除了那样生活在一起,他们既然已经把兄弟做成了这样,好像就注定别无选择了。

何飞和另一个男生把项磊送回了宿舍,安置在刘冲住过的下铺。何飞并不顾忌身边的同学,一个人把项磊脱得只剩下一条丨内丨裤。

第二天早上临走前,何飞蹲在刘冲床铺边摇醒项磊对他说:“下班后我来找你。”

项磊勉强睁开眼睛,沉沉地应了一声“嗯”,然后重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可是那天下班后,何飞怎么也找不到项磊了。

中午,何飞打了一个电话给项磊,他关机了,下班后再打过去,仍然是关机状态。何飞回到宿舍,才发现项磊的床铺已经空了。整个宿舍里到处都是垃圾,可靠窗的书桌上除了那台残缺的多功能收录机之外,干干净净。CD电源开着,轻轻按开顶盖,里面放着那张U2的碟片。

何飞不知道,那天上午项磊是一个人离开的,他离开的时候开着CD,他是在《withorwithoutyou》的音乐声中离开的,音量开到了最大,项磊走出宿舍楼的时候还能听到那首歌。歌里唱到“nothinglefttolose”的时候,项磊还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身后的宿舍楼2层。11点多的时候,回乡列车检票,车站很挤,列车晚点,项磊一着急,把裴勇寄给自己的那台旧手机忘在了休息大厅的座位儿上。

大多数人还在收拾行李,何飞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项磊,他们都说项磊走了,何飞再问他们知道不知道项磊去了哪里,答案的版本就不一样了,有人说项磊好像去新单位报到了,有人说项磊回家找工作去了,有人说项磊报了西部志愿者,已经被录取了,学校宣传屏里都贴出照片了。

何飞跑到主楼的宣传屏前,果真看到了项磊的照片。这一刻,何飞的心情跌至谷底,这状况若干年前有过一次,那一次,何飞无意间听到他们说,小二的病是绝症。

火车缓缓驶离站台,北京一帧帧撤出视线。项磊的眼睛一度潮湿,转而,心下又毫无征兆地平静下来了。不禁想到四年前的那份小小憧憬,觉得上天对自己还算不薄,原来真的有段感情万幸没被自己错过,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哪怕是带上先知先觉回到从前,项磊觉得自己还是会不忍心错过。他们曾经说的无悔,听上去总觉得矫情,轮到自己来形容自己一生的隆重时,倒也不免落入窠臼了。

把往事制作成精致的标本,装裱起来挂在心口一隅,随心所愿,任何时候都可以停下来看上两眼,得了空闲,就仔细擦拭几遍,认真观赏几番。

项磊不知道,在他用心制作标本的时候,何飞坐在主楼的台阶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机械地重拨着项磊的号码,他暗求听筒里的那个女人别再无休止地重复那句让他抓狂的话,他感觉到浑身无力,眼前瞬间来袭的黑夜几乎要浸到他的身体中来了!

一连几天,何飞魂不守舍,得空就去拨项磊的手机号码,一直是关机状态。何飞在网上留言,发现他用过的QQ号码已经被清空了资料。何飞去找石卓,找爱心社的学生干部,找项磊所有的朋友打听他别的联系方式,所有人都只能提供他或许已经弃用的手机号码。

怎么就放他走了呢?何飞万念俱灰地想,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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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果花开[BL]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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