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十一月,项磊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搬出了宿舍。
因为李增说他们单位改编制,自己快要下岗了,不如干脆辞职来北京找事做。项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应有的那种兴奋,他甚至一再劝说李增不要冲动地做出这种决定,但是李增的决定显然不是项磊所能影响到的,他还是来了。
李增来北京之前问项磊要了500块钱,说自己因为北上的决定和家人闹翻了,没有路费。项磊本想借此再劝上几句,又担心李增误会,几番斟酌,还是寄了钱,打算就此面对李增即将来到身边朝夕相处下去的现实。
李增拉着一个超大的皮箱从出站口走出来,项磊和魏桐迎了上去。
“还蛮帅的。”魏桐对项磊耳语。
项磊回应了一个由衷欣慰的笑容,未说其他。李增走到项磊身边,肉麻地喊了一声“宝贝”,项磊伸出手去打算接过箱子,却被李增推开了。
“睡了一路,没那么累。”李增说。
项磊把李增和魏桐相互介绍了一下,三个人便回到了项磊已经布置好了的“家”。
“想死你了!宝贝!”一进门,李增就抱住项磊,并不顾及一边的魏桐,直接吻住了项磊的嘴巴。项磊有些难为情,草草回应了一下李增的热情,便吩咐他去洗澡。
如果你现在没有心理准备,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一定让你如同当晚的项磊一样无法接受。可行文至此,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写出怎样的文字为看客们提供适当的心理准备。
项磊没有忘记当初的打算,当李增示意他翻过身去的时候,尽管项磊内心闪现过一丝挣扎的念头,却还是尽快地主动调整起自己的状态来。李增从他的皮箱里找出一个形如牙膏袋的东西,开始做必要的准备。项磊感觉到凉意的时候,不由还是紧张起来。
“宝贝,你后面……怎么好像……有问题?”
痔疮吗?项磊最近洗澡的时候有所感觉,但平日里并未察觉任何异样的痛痒,也便没有在意。此刻听到李增这样说,项磊倒有一丝放松。下次吧,项磊在心里想。
“你别乱动,我看看。”李增打开床头的台灯,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项磊觉得那姿势别扭极了,像是一个等待鞭打的囚犯。
“项磊……我操ni妈!”项磊听到一声刺耳的叫骂,随之,他感觉到自己被李增大力推倒在了一边。
项磊回头,撞上的是一双想要杀人的眼,那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几乎要顷刻间焚化对面的一切。
“你他妈的在我面前装纯!背后却和别人乱搞!”李增咬牙怒吼。
尽管项磊面对的是火,却还是不寒而栗起来。
“你他妈的知道你得了什么吗?”
项磊觉得自己要颤抖了。
“尖锐湿疣!”
项磊开始颤抖。
这厮一定在说笑,丫的装得还蛮像。
“你说你他妈的找多少人鬼混了?你说!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他扑上来,扼住项磊的脖子,项磊感到呼吸困难,项磊觉得他再继续一分钟,自己就会没命。
“你——弄——错——了——吧?”项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他妈的还嘴硬?!”李增松开项磊脖子上的手,挥手打了项磊一个耳光。
项磊发现自己连感觉疼痛的力气都丢掉了。
李增搡了项磊一下,随即离开了项磊的身体。他跳下床取了烟盒和火机,坐在床沿上抽起了烟,房间里随之失去了所有的喧闹,以至于可以清楚地听到香烟燃烧的声音。
“你别忘了我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李增打破这安静,缓缓说着,“当年我们跟着老师实习的时候,这症状见得多了。你他妈的就继续装纯吧!”
项磊忽然想,就是自己常常在马路边电线杆上或是公共厕所里看到的那些广告上的几个黑体大字吗?那些遥远了很久的事,现在真的找上门来要和自己发生联系了吗?
“你好好想想,你都跟什么人乱搞了。”李增继续说。
“没有。如果只有那种方式传播,这一定不是。”项磊颤抖着声音说。
“行!明天咱就去医院检查去,等确诊了,我看你还说什么。”李增把烟狠狠仍在地板上,闷声说道。
项磊刚才专注于确认和李增认识以后的经历,随后,忽然想到邵一鸣,想到那天让他感觉到肮脏的血迹。项磊猛然察觉自己即将和李增完了,谁会和一个染上性病的人继续在一起?谁会?又一次短暂的所谓幸福。又一次。
“认识你之前,有一次,没成,但是流了血……”项磊闭上眼睛,有泪水滑向鬓角。
“什么时候?”
“暑假回家前一天。”
“那就对了,正好过了潜伏期。这么说,我他妈的也快了。”
项磊听到这句话以后开始抽泣,那种失声的抽泣。很多人说的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如果你经历过,就能想象当时项磊的心情。
李增爬上床,侧身抱住项磊,缓缓地说:“别哭了,明天就去检查,如果是我眼拙,万幸,如果不幸真是,咱就慢慢治。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离开你。”
项磊忽然又心生希望了,一是有可能李增判断失误,二是李增说他不打算离开。项磊一时间觉得情况也不算糟糕透顶。
“有时间你把那人给我指出来,我废了他!”李增接着说。
“联系方式……丢了。”项磊说。
第二天,李增和项磊一起去了医院。门诊室的值班医生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项磊想等到换班后再去检查,李增说在这种地方怕羞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证明这一点,李增赶在项磊前面去做了检查。随后女医生叫了项磊的名字,项磊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脱。”女医生说。
女医生检查完正要填写病历卡,项磊红着脸说了句:“后面也检查一下吧。”
女医生狐疑地看了一眼项磊,说:“早言语啊!撅。”
项磊感觉那一刻全世界都看到了自己,一身龌龊根本无处躲藏。
“尖锐湿疣!”女医生干脆利索地说着,开始在病历卡上龙飞凤舞。
项磊想,门外候诊的人,大概都听到了吧。
“做服务生的?”女医生写处方的时候问项磊。
“嗯。”项磊随口应道。
后来李增看到处方之后说,那女人的意思大概是问你是不是做服务行业的,你这么回答,显然对方认为你来钱快,处方上的药1000块也下不来。
然后去电灼。当那个手执电灼器具的胖医生发现项磊脱掉裤子以后背对自己时,不禁说道:“在后面啊?”项磊没说什么,闭上眼睛当作别人和自己一样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来日就算马路相逢,那人也不会记得对面这个人有过这一天。
“你爱人传染给你的?”胖医生大概是为了缓解项磊的紧张状态,问道。
“嗯。”
“你爱人……也是男的吧?”胖医生继续发问。
“嗯。”
“这地儿本来就不是性器官,悠着点吧。”胖医生建议道。
“嗯。”
然后项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空气里随之弥漫开来的味道也让他禁不住恶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