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利用阳光对他的忠诚,在我们的爱海誓山盟不够用的时候,甩出第三记耳光。我们信念的靴子顷刻间不翼而飞,荆棘丛中再也无处躲藏,狂风卷着暴雨,暴雨淋着凄凉,我们的爱,一度找不到了,原来的方向。
C.
上帝继续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我们的爱,早已经习惯了刺眼的阳光,坦然地暴露在光天化日里的荆棘丛旁。
上帝利用我们的亲人对他的盲从和依赖,在我们的爱张扬着五光十色的时候,甩出第二记耳光。逼得我们至爱的父母对我们刚刚繁盛的爱咆哮不止,逼得我们至亲的人啊,天经地义地忽略我们的感伤,逼得他们失去理智一样,坚持让我们在亲情和“所谓的爱情”之间做出选择,逼得我淳朴的老父亲暴跳如雷地对我吼一声:滚!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逼得我那善良的母亲啊,泪眼滂沱,痛到绝望。
其时,我们哭得,像两只不想再做食肉动物的,狼。
D.
上帝接着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我们的爱,早已付诸海角天涯的流浪。
上帝锲而不舍,在我们的爱相约起地老天荒的时候,甩出第四记耳光。
上帝终于拿出他最残忍的伎俩,挑拨我们之间的相互忠诚,让我们可以用很久的时间,冷眼凝视对方淌血的伤。所幸的是,一切最终在难舍中化解,久违的深情拥抱后,我们爱得更胜往常。这一次,上帝情不自禁地火了,选在一个乱糟糟的下午,失态地咬着牙向我宣称:你所谓的爱人出了车祸,已经躺在,医院的重病房中。
E.
上帝坚持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爱人已经死里逃生,我们的爱,继续在那片沙漠的绿洲中葱茏。
上帝似乎终于安静了,想是无奈地默认了,这场百度劫难里风花雪月的爱情。我们的爱,终于离开了那些荆棘密布的小径,踱上了柳暗花明的征程。
只是、只是我们、我们曾经扬言无须介意平淡,平淡的日子却让我们日渐惶恐。爱情在平淡中慢慢老去,爱情在惶恐里陡然丧命。
其时,我们,早已不再年轻。
温柔的晴天,喧嚣的人群边缘,我们没有心情地一同放手,一个背转身,相向无声。不知道各自应该惋惜些什么,是多年蹉跎也丰富的漂泊岁月,还是多年后蓦然去回首的谁?是拿来祭奠已然擦肩的青春,还是用来怀念已远离的某个人?
没有一如所料的坦然,只有始料未及的心惊。水样年华,逝声淙淙,原点到原点,沧海桑田地绕出一个,零。
其时,我蓦地感觉,耳边脸颊传来一阵莫名的燥热,忽然意识到了,那落在我耳畔的一声脆响,正是殚精竭虑的上帝赐予我的,第五记耳光的灼痛。
上帝的五记耳光
项磊
2002.1.5北京
45.
周五晚上,项磊带着刘冲,在学校门口等魏桐。
一看便知魏桐精心装扮了一番才出门的,难怪迟到。魏桐一边抱歉,一边问项磊是不是没有换衣服就出门了,项磊点头,魏桐发出一声难以置信般的轻叹。
“你就是刘冲?”魏桐看着刘冲说,“还蛮帅的。”
项磊发现刘冲居然脸红了。
魏桐接了一个电话,刘冲把项磊拉到一边,急急地问:“真的吗、真的吗?为什么你没有说过?真他妈的比被女人夸还受用!”
路上,项磊忽然有些紧张,问问刘冲,刘冲道:我他妈的肯定比你紧张。
从酒吧门口开始,一直到落座,项磊始终不敢正视每个路过的人,却分明可以感觉到每双眼神都在打量自己。项磊有一种错觉,好像这里每个人都认识自己,看到项磊,正都在心里纳闷着呢:这项磊怎么也来这里了?
坐下以后,项磊才试着四处查看,却也没有查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项磊,你看那个,那人是个男的化妆出来的吧?”刘冲并不敢拿手指去指,而是用眼神对项磊示意着方向。项磊望过去,看到的分明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
“这里也有女生的。”魏桐应道。
“这不是同性恋酒吧吗?”刘冲奇怪地追问。
“有女生就是喜欢和gay一起玩,你不知道吧?”魏桐笑道。
“啊?那她们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刘冲继续问。
“都有可能。”魏桐说。
刘冲开始纳闷儿了。
一阵刺耳的音乐响起来,三个人同时捂住耳朵。项磊从刘冲的表情判断出这家伙发出了一声怪叫,仔细一听,怪不得耳熟呢,竟是《新闻联播》的开场音乐。
“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1069419电视台,臭爷们儿骚娘们儿电视台,现在是骚闻联播时间,欢迎你准时犯骚——”
一个阴阳怪气拿腔拿调又故意喷麦的声音从场地中央的舞台传来,刘冲开始大笑不止。项磊朝着那片刺眼的光亮望去,只见一个肥胖的妖人站在光亮处拿着话筒说话。说他是妖人,是因为此人明明身材怪异,却故意浓妆艳抹,头上顶着一束高高翘起的仿真辫子,光着上身罩了一个红色的肚兜,背了一个恶俗的花哨挎包,挺着偌大的肚腩,穿一件七分裤,蹬着一双劣质拖鞋,反正极其惨不忍睹之能事。
“哇!这边姐夫们都到齐了!”妖人转向左边的人群,欠着身子扭捏了一个万福,然后又转向项磊他们这边,故技重施道:“哟,这边姨夫们也都来了!”
随之一片哗然,左边的人群里朝舞台抛出一个香蕉皮。
“哎哟哟,瞧我这张嘴,都岔了辈儿了,掌嘴!”说完,极其婉约地摸了一下自个儿的脸蛋儿,然后故作费力地弯腰捡起香蕉皮,摩挲几下道:“瞧这皮囊,尺寸一定不小哇,哪个妹子这么狠心,关键部分自个儿留着独享,用完了丢给人家一副没用的皮囊,让姐姐我徒然地望而兴叹啊!姐姐我要不是留着心,恰被这已经废了的玩意儿溜一跟头摔裂了后门,你说说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哟!”说完,假惺惺地抹起眼泪。
全场爆笑,只有项磊和刘冲面面相觑。刘冲拉过项磊来,问什么意思,项磊摇头。其实当时的项磊自己都听不大懂,只知道这人在扮小丑取悦场内的看客。
余下的唧唧歪歪,项磊听得费解,便也无心去听了,不由地感觉到空虚乏味。魏桐似乎察觉了,扒着项磊的耳朵说节目只有半个小时,一会儿可以跳舞。
嗯,节目。大部分的节目都是恶俗的反串,项磊觉得奇怪,喜欢男人的人多半都是不喜欢招摇异性的吧,却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难道只是满足于由此带给自己的那份反衬出来的正常态优越感吗?旁边的刘冲倒是意兴盎然,看到反串时装秀的节目时,还禁不住在那啧啧赞叹呢。
忽然,项磊身边飘来一个身影,悠悠然坐到了魏桐身边。刘冲扫了那身影一眼,马上把脑袋藏到了项磊身后。项磊有意看了仔细,发现正是英语系那位在学校知名度很高的……学长。想到“学长”这个词,项磊竟然觉得别扭极了。
项磊忽然笑了:怪不得刘冲这么大反应,上次他冲回宿舍讲到的奇遇,正是和此人在尿池边的一次邂逅。
那人和魏桐互相问候了几句之后,轻巧地翘起一个手指指着项磊问道: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那个食草狼么?魏桐点点头,那人定睛看着项磊说道:真爷们儿!项磊不由地躲开那双有几丝骇人成分的眼神,怪不得刘冲说演不来,那眼神怕是骨子里放出来的。
“项磊,这是梦颜。”魏桐介绍说。
于是项磊挥手hi了一下。
“刘帅哥,你干嘛呢?”魏桐喊道。
刘冲不情愿地从项磊背后抽出脑袋,红着脸也挥手打了个招呼。
“这是他的室友。”魏桐对那个梦颜说。
“这帅哥好像在哪见过。”梦颜这么一说,刘冲这边更窘了。
节目终于结束了,音乐换成舞曲,但舞池里迟迟没有人上去。魏桐示意项磊一起去跳舞,项磊摆摆手,魏桐又向刘冲示意,刘冲同样摆手,于是魏桐拉上梦颜去了舞池。两个人没有丝毫羞怯,当即在空空的舞池里摇摆起身体。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跳进舞池,音乐灯光和人影便一同热闹起来。
刘冲专注地看着魏桐和梦颜跳舞,不禁又啧啧赞叹起来:“这两个人说话动作虽然像女人,但跳起舞来既有阴柔的妩媚,又不失男人与生俱来的刚性,嗯,不错。”
听刘冲这么一说,项磊也看得有点出了神。项磊大概还是喜欢这样的魏桐的,gay总归还是会有作为男人自我强势的本性,有时候发挥这种自我强势本身就会带来强烈的振奋。如果说喜欢许梦虎是源自项磊对内心深处那份柔弱一种潜意识的弥补的话,那项磊作为男人的那份强势本性又该由什么来弥补呢?项磊忽然有些迷茫。
刘冲凑过来问:“项磊,如果你和他们一样,真不知道我们系那些人怎么忍受,你既然不女性化,干嘛喜欢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