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的愤怒、失望和伤心在小B零绝的哭声中一点点分崩瓦解，小A在这个分崩瓦解着复杂情绪的过程中忽然开始一味地难受起来，直到难受得几乎要丧尽浑身上下的力量，不得不在一处石阶上颓然坐下来。

恍惚间，子夜，凄绝，竟然也想……哭。

凄绝的子夜，零绝的呜咽。

犹记得，类似的一幕。三年前。也是子夜。小A差点丧命。

相距咫尺，是不一样的表达，却是同样的啜泣。

有什么、有什么不可原谅？有什么值得出离愤怒？只是伤心！伤心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去维系的情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纯粹，伤心挖心掏肺地去宝贝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的珍贵，伤心这打算同甘共苦一辈子的兄弟竟不当自己兄弟，却原是另有图谋。

小B不说任何话，只是站在小A面前，无助地流着没完没了的眼泪。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解释？

你他妈的怎么还有脸哭？

你他妈的又来这一套？

老子不认了！老子……不认了。

不认了。胸膛里，怎么……有东西……碎了？

“你哭个J8啊！”小A，不耐烦。

“你还有理了？”小A，委屈。

吧——嗒，两颗眼泪，一左一右惹上下巴。

我操！矫情了！跟你妈婉君似的，跟你妈紫薇格格似的！跟人小说里的人物似的，跟他妈的演台湾电视连续剧似的——还反串儿演的。

相对无言，一两个小时的光景吧。

“我他妈的困死了！”小A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屁股，然后往小B家的方向走去。小B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路无话，连脚步都在收声。

小B背对小A，小心地侧身躺在床沿。

距离是一个身位。几乎也算……一个光年吧。

无人废话，和衣入梦。

《心酸的浪漫（下）》戛然而止，似乎不需要结局。

你现在看到的版本，自然是项磊受人之托予以加工后的文字。

项磊问：你觉得兄弟情是情，过了，就不算了？

许梦虎说：感觉不一样了，不够纯粹了，跟假的似的。

项磊随即心生出一种错觉，错觉里，自己的某一部分被自然地抽离，然后和裴勇演绎了这么个剧情单薄的故事，被剩余部分的自己心有戚戚然地一边观看。别人的故事，却看得失魂落魄又分外动情。裴勇的聊天记录如是，许梦虎的《心酸浪漫》亦如是。

于是，过后，给一段时光荏苒，这故事也便和自己无关了。

所有有过的心情，怕都只是那么一二刻的观感……罢了。

再于是，理所当然地，项磊真切切地爱上了许梦虎。有点奋不顾身的架势，有点无法自拔的心醉，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惊肉跳。且看、且看吧，且看又该是一场怎样的后续，似乎再伤神都敢去承受，再纠结都愿意去担待。

42.

项磊回到宿舍后接到了裴勇的电话，听到裴勇的声音，项磊马上又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项磊顺便想了想，这其实根本不能说明自己脆弱或是不够男人，他只是从来不认可男人和眼泪之间的充要关系罢了，所以习惯了以此表达极致的心情。

裴勇没有提及关于网上那个话题的只字片语，只是琐琐碎碎地问了项磊回到学校以后的生活情况，似乎是因为下意识地担心项磊会错以为情谊不再了，这才打来的电话。

挂了裴勇的电话，项磊的心里空落落的，思前想后，居然又去了那家网吧。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项磊接受，对方的头像很快闪动起来。

—不生气了？

—你打算这样加到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道，我快疯了。

—我在家时上网的机会不多。

—我知道，习惯每天加一次了，每天上一次QQ，就这点事儿。

—你对你的兄弟都这样？

—其他都是朋友、哥们儿，兄弟这个词从不随便用。

—什么时候用？

—每天都会想起他的时候用，为他做件事被他骂了却仍然想讨好他的时候用。

—你还是不认为在吴亮那件事上你很冒失？

—也许你对吧，可一想到你那么用心还是被他甩了，我就没有理智可言了。

—何不在今天说说清楚呢？我明天继续找朋友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不希望！我宁愿你平静地孤单寂寞，也不想看见你受伤。

—如果我可以找到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呢？为什么一定要否定这一点？

—那，我会嫉妒。

—真可笑啊，要么你不好过，要么我不好过。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却想成为你的唯一。

—你情愿我像小B爱上小A一样掉进痛苦的深渊？

—小B不痛苦！只要和小A在一起，他就不会痛苦！

—可我不如小A，我对你只能想象，怎么能不痛苦？

—你如果找个女朋友，我一定见你，天天让你粘着都没关系。

—只是粘着？

—如果你想，完全可以意淫我。

哈！项磊失笑。项磊从来没有试着去判断对方到底可能是怎样的一个人，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爱上了，所有的基础，仅仅只是这样的文字交流罢了，至于眼神，表情，语气，神态，这些所有足以影响交流本身的要素通通没有。

对方此刻说话方式的幼稚程度竟然像极了刘冲，难道对方原本就是身边的人，把自己藏在暗处的角落里，实际上对项磊了若指掌？如果是刘冲，倒好办了，项磊可以马上收回所有的心动，权当陪他玩了一个游戏，至于几个月来欺骗的是是非非，项磊会看在好不容易可以得以解脱的份上，既往不咎。项磊恨透了网恋！

—小A和小B后来怎样？为什么没有结尾？

—结尾是，小B跟着母亲随继父移民了。

项磊忽然为对方难过了。那是怎样的一份情谊啊！若是项磊，宁愿放弃所有，也不会选择离开！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甘心天涯海角呢？项磊宁愿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如同一部凄美的小说一样落入窠臼，项磊宁愿小A和小B最后的最后必须要面对的是死别而非生离，项磊宁愿看到对方说：结尾是小A去了天国，留下他一个人寡欢。然后无意间找到了项磊这个替身，霸道地索取着兄弟爱，却蛮横地拒绝给出同志情。

项磊若是小A，对他来说，这个结尾一定是辜负了整个故事的。难道这便是对方不给出结尾的原因？原来终究，并不完美，而且似乎残缺良多。项磊忽然为此心生怜悯。

—小B异国他乡，看不到小A，爱上小A这件事终于要使他痛苦了吧！

—别说了！我下了。

对方找回了久违的风格，瞬间黑白了墨镜男的头像。

项磊忘了责备，心中的怜悯倒更加明显了。对方像个孩子一样，受伤的孩子，找不到家的孩子，流浪的孩子，任性的孩子，又是，需要保护的孩子。给他，情不由己就要给多，任性的孩子照单全收，却不知道你给的是什么。

怎么让他知道，被他拿走的那玩意儿，一旦离远了，就会扯痛？

25.

新学期伊始，项磊发现，值得欣慰的事情接二连三。

先说恋爱的心情吧，虽然自知很有可能只是花开无果，但彻底爱上许梦虎这件事还是让项磊情不由己地充实起来。看过项磊的小说，许梦虎曾说他就像小说里人物，看过许梦虎的故事，项磊也发现了无独有偶的神奇。所以，尽管许梦虎一直声称自己只憧憬兄弟情不接受男男爱，项磊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和许梦虎不单单将是精神依恋那么简单，项磊甚至怀疑当初自己不肯复读怕错过的人也许就是这个只是暂时还虚幻着的许梦虎。

项磊并不否认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裴勇的影子，半年的经历来看，许梦虎所展现出来的叠合率最高。项磊打心眼儿里厌恶网恋是一回事儿，情难自控地深陷却是另外一回事儿。项磊至少打算要结束上学期那种盲目寻找爱情却常常不得已要面对悲喜起落的生活状态了，项磊开始觉得不能荒废学业，于是破天荒一连几天都要起早去上高数课。

高数老师点到项磊的名字时，项磊答到，老师一怔，重新喊了一遍，项磊第二次答到。高数老师的表情随即像发现了UFO，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在哪里、在哪里？快起立让我看看，我容易吗我！

项磊扭扭捏捏站起，全系100多双眼睛一并扫了过来。

“哇！项磊同学，我总算认得你了！幸会！”高数老师抱拳道。

教室里哄堂大笑，项磊马上红了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戳在那里。上学期高数老师总共点了6次名，项磊只有一次答到记录，而且是项磊出柜前委托我帮忙答到的，高数老师对此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让人很不平衡的是，项磊平时总是抄我们的作业，只是考前起早贪黑自习了两天，考试成绩便远在我们之上。

然后要说的是项磊似乎终于摆脱了见光死或是无疾而终的定式，有天晚上魏桐打来电话，邀请项磊周末一起去酒吧玩。

“什么酒吧啊？”项磊问。

“当然是gaybar，去吗？”魏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