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桑原的出国留学的事情按部就班地有序地推进着。
当然,这事只在小范围内比较隐蔽地进行。
她没有在院里声张,她不想让单位的人知道。
也不为什么,她只是不习惯,把自己的私事做得很张扬。
她也不愿意听到不相关的人把她的任何个人私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仅此而已。
沉稳低调,一直是单位的人对桑原的评价。
桑原只是对一直非常照应她的主任透露了她想要辞职想要换换环境的想法。
主任一贯对她就非常好,也认可年轻人有机会可以到处看一看出去闯一闯。
桑原留学的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一切按预期计划的。
不到一年时间,申请学校的事情已经完成。
她选的是法国的学校,“学建筑的都应该到法国来深造”,她的师兄这样说。
尽管如此,在正式辞职前,桑原该做的所有份内的工作她都还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去完成。
还有两个月,她就将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桑原被派到虹城出差。
生活中始终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以前想要跟茵荷见面相聚,可是从来没有公差到虹城的机会。
而这一年,她再也不愿轻易踏上这座伤心之城的时候,她们院里跟虹城一家企业有一个合作项目,竟然有很多到虹城出差的机会。
以前的很多次桑原都推掉了。以各种理由和借口。
直到这最后一次。犹豫再三,她应下。
也许因为,她就要离开?
这样的时候去到虹城,让她有一种故地缅怀的心情。
再说,只是开一个短会,只有两天的时间。头天去,第二天返回。
开完会的第二天上午是自由安排,下午六点左右的返程飞机。
午饭后,还有点时间,这时候去机场好像还早了点?桑原想,那就在市内先逛逛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抑或,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在牵引?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聚缘堂所在的繁华的商业街区。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桑原愣了一下,但她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渐渐向聚缘堂靠近。
直到,走到了聚缘堂的街对面。
桑原停下,看着不远处“聚缘堂”三个字出神。
聚缘。
有缘才能相聚吧?而无缘,是不是终会错过或者痛失?
想到这里,桑原心中的隐痛被牵扯出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
是想等着看能不能再见到茵荷一眼?
她迅速地哂笑了自己这个显得幼稚又自作多情的念头。
也许她只是想站在这里看一眼,然后就安静地悄然地离开。
无缘再聚,那就从今日此地风流云散?
正神思恍惚间,聚缘堂里走出来一个人。
不需要任何“辨认”,这是她永远不会认错的身影。
茵荷。
桑原呆立原地。
是将要做母亲已是“孕妈妈”的茵荷。一袭简洁的素色衣衫,长发挽髻。
她真的已经怀孕,桑原不禁感慨茵荷超强的行动力。
茵荷走出来,站在店门口,往行车道的方向望去,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很显然,她要等的人或者车还没有来。
这时,茵荷闲闲地向四处打量,然后,不期然的,她的目光“触及”街对面的桑原。
那一刻,定定地,茵荷没有动。
在这样看不清对方眼睛的对视中,是不是两人的双目都同时被水雾迷蒙?
她们都没有动。只是这样相望。中间隔着一条天河。
这时,一辆小轿车在茵荷的身边停下。
茵荷隔着车窗跟司机说了几句什么,没有上车,然后,司机驾着车离开。
桑原看着这一切,依然静立原地,依然一动不动。
茵荷在那辆车离开之后开始往街道的两边看,开始过街,向桑原的方向走来。
桑原这时才“惊醒”般地缓过神来,她挥手示意茵荷停下,同时,她向茵荷的方向走去。
她前去就她。
茵荷明白了桑原的意图,于是,站在近车道的原地,没有动。等待。
在接近茵荷的时候,桑原习惯性地伸手去牵茵荷的手。
在手臂已经伸出去的那一刹那她才意识到似乎不应该有这样的身体接触了。可是,手臂已经伸出……
茵荷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来,让桑原牵住。
一触到茵荷的手,桑原吸了一口冷气。
茵荷的手真是凉呵。冰凉刺骨。
这已经是初春三月的天气了,怎么她的手还是这么凉呵?
桑原不禁想要责问现在茵荷身边的那个男人是怎么照顾她的。
然后桑原立即打住了自己这个荒唐无稽的想法。
从街面走回到人行道时,桑原松开了牵着茵荷的手,带着浅浅的笑,淡淡地说道,“来出差,下午的飞机返回,就顺道过来看看。”
她不知道茵荷会怎么看、怎么想这件事。
当然,都不重要了。
“噢”,茵荷轻轻应一声,说,“那,进来喝点茶,好吗?”
聚缘堂的二楼是茵荷特意布置的一间用于会客和洽谈的雅致的茶室。
桑原上去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走进。
茵荷引着桑原往二楼走的时候,店里的一个女孩过来扶着茵荷上楼。怀有身孕的茵荷在上楼梯的时候显然有点吃力。
进屋之后,那个店员开始忙碌,在茶壶里续了水,然后,准备给茵荷她们沏茶。
“你下去吧,我来”,茵荷轻声对忙碌的女孩说道。
“噢”,女孩望茵荷一眼,没有说什么,下楼去了。
茵荷让女孩下去的时候桑原也有点意外。
因为,在茵荷的茶室里,品茶,其实也是欣赏一次茶道表演,所以每次都会有一个女孩来做这事。茵荷店里的女孩都是她专门送去学过茶艺的。
今天,茵荷坐在这个茶师的位置上。
室内有古雅淡泊的古筝曲隐约飘逸。伴着清新空灵的乐曲,茵荷烫杯温壶、洗茶、冲泡、封壶、分杯,默然沉静地做着这整套程序,一丝不苟。
桑原静静地看着茵荷做着这一切,在淡若微风的茶香中,在氤氲飘忽的雾气里,有一丝暖意在空气中不着痕迹地漾开,桑原觉得体内的坚冰在慢慢融化,自己在慢慢地复活。
她发现,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带光的女子,只要她的一点点微光的照耀,自己就会在这缕光下整个地舒展复活。
她原本以为,她的心境已经荒芜。
她原本以为,时光已彻底消弭曾经的激情和所有的怦然心动。
可是,现在,茵荷就在她的面前,她发现无论自己武装得怎么的坚硬结实,都会在见到她的时候心甘情愿地卸甲、臣服。
看着眼前的茵荷,桑原的心底潮湿一片。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似乎除了爱,她还是只会选择爱。
茵荷温婉地上前,给桑原奉茶。
桑原接过。
茵荷浅浅地笑着,看着桑原把它喝下去。
快做母亲的茵荷,眼神里有一种柔和的母性的光芒,令桑原恍然沉迷。
“预产期是?”她不禁问。
“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桑原在心中默想,那时候,她应该已在异国他乡。
“宝宝会动了吗?”
“嗯。”
“能听到TA的心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