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桑原还是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脱口说出了让方可颜搬到自己这里“过渡”的话,她完全可以一直保持沉默的。
因为,她实在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居生活。
不过还好可颜是那种很懂事很好相处的女孩。
她几乎没有给桑原带来任何的不便。
可颜“搬家”,行李就一只旅行箱,她的所有家当都在里面。
她笑着说,“越简洁越方便流浪。”
也许是居无定所养成的习惯?所有行李必须精简到最少?桑原听着有点恻然。
桑原房间里客厅的角落放了一张折叠床,有时有朋友来可以暂时睡睡。
可颜就睡这张床。
几天下来,桑原轻舒一口气。可颜算是一个很好的“同丨居丨者”。她时时事事都相当注意,尽可能地不给桑原带来任何打扰。
而且她们的作息时间很不相同,可颜上午十点上班,下午七点下班,她下班后一般和同事一起在外面吃晚饭,等到回家时已是八九点钟,晚的时候回家已是十点之后。
而桑原基本是朝九晚五的作息。
几乎算是互不干扰的相处让桑原对这个女孩有了更多的好感和接纳。
比如可颜始终会在晚上回家的时候记得给桑原带第二天的早餐。桑原一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可颜老是不厌其烦地纠正她,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坏习惯。
可颜是个非常喜欢做家务的女孩。每天上班前,她总会把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才出门。
可颜很喜欢看电视,可是为了不打扰桑原,她总是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几乎是在看默片。
有时桑原看得都有点过意不去,跟她说自己的卧室门隔音效果很好,音量再大些她在里面也听不见的,不会影响她。可颜还是坚持用最低音量。
她们越来越像大学的室友,相互照应,和平共处。
一种亲近的气息在慢慢延展。
这样相安无事地,不觉三个多月过去。
直到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可颜有点失眠,思绪翩翩,因为第二天她会去一间演出公司面试。这是可颜很向往的一次机会,她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忐忑。所以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
不知在几点几时,她听见屋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可颜侧耳,声音是从桑原的卧室里传出,听着好像是桑原压抑的呼声,声音里满是惊恐。
可颜立即起身,来到桑原卧室门前,她轻轻敲门,轻呼桑原的名字,但是桑原压抑的呼声还在继续。
可颜终于忍不住推开门进去,连呼“桑原”,这时黑暗中看见桑原应声而起,茫然惊恐地望着她。
“你做梦了桑?”可颜柔声问,走到桑原的身边。
桑原没有回答,似乎还陷在梦境中。
“桑?桑?”可颜轻唤,“你做梦了?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可颜想把桑原从梦境中唤出。
这时借着窗外投进的微弱的光,她看见桑原的脸上竟满是泪水,不禁微微吃惊。
是,桑原做梦了。
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
她梦见茵荷被困阻在一个山谷的谷底,天越来越黑,荒无人烟的山谷越来越给人阴森恐怖的感觉,这时有狂风呼啸而来,飞沙走石,她看见茵荷焦急无措四处张望的脸。自己这个时候究竟在何处?桑原并不知道。但是她就是能够看见茵荷的脸,她想喊茵荷,喊茵荷赶快来到她的身边,似乎是要喊茵荷赶快脱离险境,可是无论她怎么使劲就是喊不出声,她使尽了全身力气,可是,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看到谷底的茵荷惊惶无助的表情,桑原又惊又急……
她被这个梦靥住了……
直到,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桑原惊醒。
慢慢清醒,看清楚身边的可颜。
她知道是可颜把她从这个迷梦中唤醒。
可是,茵荷在哪里?
桑原还没有从那个惊惶可怕的梦境中彻底走出。
她听见可颜继续唤她,“桑?桑?你做梦了?”
桑原说不出话,只是点头,泪水还在往下淌。
可颜忍不住上前抱着桑原,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柔声宽慰,“是做的梦,桑,是一个不好的梦是吗?没有关系,是梦,都过去了,没事了。”
桑原一动不动地让可颜抱着,她依然不能释怀于那个梦。
不行,她必须马上给茵荷打一个电话。
桑原起身,开灯,擦拭了脸上的泪痕,她用家里的座机开始拨打茵荷的手机。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一次又一次。
桑原绝望。
可颜一直在一旁陪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梦见了什么事什么人令她如此。
“桑,电话打不通明天再打好吗?”可颜劝她。
“嗯,只能这样了”,桑原沮丧地答道。
“先睡吧,桑。人们都说,梦是反的,你不要想太多,只是一个梦。”可颜继续宽她的心。说着可颜走出桑原的卧室,这时听到桑原在身后叫她,“可颜”,可颜回过头去,“谢谢你”,她听到桑原说。
可颜冲桑原笑笑,说,“睡吧,希望不要再做不好的梦,最好可以做一个美美的梦”,然后她把桑原的卧室门轻轻带过来关上。
桑原一夜不眠。
第二天一早到了办公室,她继续打茵荷的手机,连续许多次,还是打不通。
桑原最后拨通了柳格格的电话。
“格格,你最近跟茵荷联系过吗?”她劈头盖脑就问。
“哦,没有。怎么了?”柳格格问。
“为什么我一直打不通她的那个手机?她那个手机能打通吗?”
“哦?是吗?应该能打通吧?贺远方就好像打通了的。”格格说。
“谁?”
“贺远方,就是我们学校外语系的那个研究生,你还记得吗?”
桑原想起了在柳格格生日聚会上见到的那个容貌清俊的男生。
“说来很巧呢,前两天我到学校做一个采访碰到了贺远方,他说他前天才跟茵荷通了电话,茵荷说她一切均好,让他转告大家放心。说是电话很难打通的,所以就不一一打电话告知了。”
“哦——是这样——”桑原喃喃自语般。
“是呵。桑,你找茵荷有事?”
“没事。我就是问问。格格你忙你的,我挂了啊。”说着桑原挂断了电话。
随着听筒里咯噔一响,桑原把心中的一个绳结也切断了。
原来茵荷一直很好,原来她一直跟贺远方有联络,原来就在前几天她才跟贺远方通过电话……
这个人,原来从来就没有需要过自己,原来从来就没有看重过自己,原来自己在她心目中一直什么都不是……
桑原忽然之间几乎不能容忍自己这样的自作多情。
那么的心心念念。
那么的割舍不了。
究竟何苦?
何苦自苦若是?
其实,茵荷与她,一直以来,何曾共?
何曾共?皆如梦。可怜孤似钗头凤。
脑海中仅有的古诗文句子也跳出来针扎她。
桑原心里忽然淅沥雨落,潮湿不堪。
她深呼吸一口,抬头望天。
晴空灿烂得纤尘不染。
头顶本就有一片蓝天,何苦总是让自己的世界天潮地湿?桑原问自己。
她忽然想要一个全新的自己。
那天回家的时候,桑原买了一瓶红酒,她似乎是想庆贺某种断裂,又像是想要迎来某种新生。
即使都不是,就算感谢可颜昨晚唤她出噩梦的相援也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