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办公室生活，真是舒坦！
第十四章
到了年底，各项工作几乎到了尾声，每个人都忙着写总结。总结其实就一千篇一律的八股文，每一年写的内容都差不多，回顾历史展望未来，对我来说得心应手，两个下午就打出了几万字的年终报告，年末考评就全指望它了。
“杨科，今晚不去约会？”罗建把文件放在我桌上后问道。
我看了看他，笑了。“我倒是想啊。你有安排？”
“呵呵，是啊！”他挠了挠后脑勺，“我，我女朋友已经在……在家等我了。”
“哦，那就别让她等急了，你有事先走吧。”
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了半天就为了这个啊！今天是圣诞节，明天是周末，下午也没什么正事，我干脆做了个顺手人情。
“真的？太好啦！”他的笑容扬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瞥了瞥沈剑刚的办公室，“沈科那边……”
“你先走吧，我跟他说。”
“太谢谢啦！”罗建一脸兴奋，临走前不忘来一句，“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这个洋节已是深入人心，连靳大姐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也紧随潮流，乐呵呵地急着回去过节。很快单位里的人都跑光了。
我朝沈剑刚的科长办公室里张望，这老兄忙啥呢，等人吗？
我轻轻叩了几下门，他抬起头。“我先走了啊。”
“哎，”他叫住我，“你晚上有安排？”
“没安排也得走啊，都下班了，科长大人。”
“等我两分钟，我把这个写完。”他埋下头继续填表。
很快他便站起身收拾东西。
“走吧。”
“哦。”
上了车，发现他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你要绕道吗？没听说回去的那条路什么时候堵过车。”
“谁说要回去了？”他微微一笑。
我纳闷地看着他。“你要去洗车？”
“你不是今晚没安排吗？那就陪我吃个饭吧，我预定好了。”
“去哪儿？”
“**大酒店，吃自助。”
“啊？算了吧。”
“怎么？”他有些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两个大男人圣诞夜跑那地方吃烛光大餐，算什么事儿！”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哪条规定不允许了？”
我没吭声。今天是什么日子！哪个好点儿的餐厅不都人满为患？和沈剑刚俩光棍在那种浪漫的高消费场所用餐，别人会怎么看？我可没有黄亚彬“我是同性恋我怕谁”的勇气！
“怎么了？”他心不在焉地打着方向盘，关切地看着我。
“我不想让别人……”我没说完，但他明白了。
“呵呵，你担心这个？今天是圣诞，又不是情人节，朋友出来吃饭怎么了？哦，你看大街上那些走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女孩，她们都是蕾丝边了？喏，左边站着的那两个男的，他们被当作同志了？大家要都这么猜，全世界人民都有问题！”
我无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领导请吃饭，天经地义。”
“呵呵。”他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用力捏了捏，很快便松开了。
我的脸滚烫滚烫的。
**大酒店人满为患，有对没预约的情侣很遗憾地伸着个脖子朝里头张望了一眼，转头走了。那个女的拉长了个脸，赌气地把肩上的包甩来甩去，她男朋友陪着个笑脸在一旁哄她。女人就是难伺候！
走过大厅，我如芒在背，目视前方跟在沈剑刚身后走向自助餐厅。
每人288大洋的圣诞宴真不是吹的，价格就是硬道理。各种味美色香的菜肴让人眼花缭乱，法国式的温馨浪漫，意大利的原汁原味，中国四大菜系的经典名作，都在这个餐厅里尽放异彩，另外还有日菜轮番登场：特色生鱼片、水晶河虾仁、红烧大鲍翅、蒸蟹肉、比目鱼卷加甜橙沙司、网烤澳洲和牛、油泡石斑鱼球，等等等等。
这家四星级酒店我来过多次，但都是业务的缘故，每次来除了喝还是喝，喝得翻江倒海，喝得语无伦次，喝得硕果累累，喝得平步青云。喝出了成果，也喝出了胃病。
第一次，我感受到它的豪华，它的温馨，品尝到可口的菜肴，享受到微笑的服务。大概是因为圣诞节的缘故，整个餐厅装扮得雍容华贵，金碧辉煌。一棵硕大的圣诞树矗立在餐厅正中央，上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圣诞饰品，还有许多食客的祝福。
“你就没想到找个朋友吗？”沈剑刚优雅地切着法式鹅肝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啊。”想起自己曾经的一段无疾而终的同志恋情，只能怪自己年幼无知，虽然不能说刻骨铭心，但也让我隐隐作痛。
“想？我记得你是个行动派，光想吗？”
我微微一笑。“没找到合适的嘛。”
“什么样的算‘合适’？”
“你干吗？”我看了他一眼，操着把叉子把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怎么不说你自己？你不也一人？”说完这话我后悔了，他是不是一个人我怎么知道，主观臆测，乱下结论！
“你先回答我。”领导就是领导，说话都是命令。
我想了想。“互相看得上眼吧。”
他哼笑了一声。“好像很少有人能让你看上眼。”
“你也太抬举我了，直接说我不长眼不得了。”我回答，“哪有的事！”
“那我呢？”他侧着个脑袋，轻声问道，“我算不算‘合适’？”
嘎吱！用力过猛，盘子里小半块牛排被我甩了出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地面。
我尴尬地抽了一张面巾纸把它捡了起来。
“你开玩笑的吧？”我不敢抬眼看他。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热血沸腾，浑身燥热。为了不让对方看出我的异常，我努力咧着嘴：“你可别被我外表所迷惑啊！”
他微微一笑，继续用餐。“曾经有这么一点儿，不过吸引我的不是你的外表。呈凌，我挺喜欢你的。”
我彻底僵在那儿了。
“而且越来越喜欢你了。”他紧接着说道。
我何尝不是呢？可是沈科长，您可是我的直属领导啊！领导是什么东西？领导是用来尊敬的，用来仰慕的，用来拥戴的。万一哪天感情破裂了，我们还能回到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上吗？真到那个时候，我恐怕只有丢饭碗的份儿了。
“呈凌，干吗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紧张地环顾了四周，幸好别人正沉醉在圣诞美食里，没人注意到我们这正发生着惊心动魄的一面。
“你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他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刀叉，“难道你一辈子就这么把自己封闭在黑暗里，连头都不敢伸出来吗？……”
我静静地听着，脑子里浮现出白先勇老先生的一段话：在同性恋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这是个极不合法的国度里，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被尊重。……
“喂！想什么呢？”他似乎看出我在走神。
“我有那么夸张吗？”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些。
他笑了一下，起身夹菜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点失落。沈剑刚，你这就放弃了？再坚持一下，我不就答应了！靠！我还真贱！
他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时候，我本想把酝酿多时的话说出来，谁知道老兄在打菜过程中遇到一件趣事，一屁股坐下来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没让我有插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把话讲完了，我刚要开口，他问道：“你不觉得好笑？”
“嗯？”我一愣，只顾琢磨该怎么出口了，没把他刚才说的听进去，“唔，好笑好笑！太他妈有意思了！哈哈！”很配合地张嘴大笑了起来。
他无奈地看着我，摇了摇头。“这生蚝不错，你尝尝。”
说完夹了一块放在我的盘子里。
“那个……”我几度咽下唾沫，“我们俩……其实可以，可以试试……”
第十五章
无法描述沈剑刚听到这话的表情，激动？怀疑？兴奋？……他愣在那儿足足有三秒钟，肥硕的生蚝的屁股还露在他嘴唇外面，鹅黄色的酱料顺着往下滴，跟《阿甘正传》里描写的蒙古白痴有的一拼。
我笑了。“科长，注意形象。素质！素质！”
他嘶溜把生蚝洗进嘴里，半弓着腰拿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抬起头看着我，对视了片刻，也笑了。他举起手中的红酒说：“来，为这历史性的一刻！”
“不至于吧。”我笑着迎了过去。
“对你来说不算是一大进步吗？飞蛾总算破茧了！”
“你不知道我是千年妖蛾吗？说不定哪天我又把茧封起来。”
“我不会让你有那天的。”
“话别说得太绝。”
此刻我的心情非常的好，可一想到今后可能遇到的暴风骤雨，我有点不知所措。幸福来得太快了，在欢喜的同时担心它只是昙花一现。这一步已经跨出去了，我还有回头路吗？但愿这不是台风眼短暂的晴天！
车上，沈剑刚紧紧抓住我的手。
“好好开车，别以为不用换档就可以腾出手来。”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他笑了。“生怕你飞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