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风大:其实也没什么。年轻时候做的傻事,现在觉得没什么,可当时却觉得天崩地裂。就是因为怀疑,因为不坚定,深深的伤了她的心。后来再怎么补救,都没办法再挽回。明明还是互相喜欢着的,却没法继续在一起。现在再遇到她,我总会骑着摩托载她在高速路上飞驰。风会很大,和那天她跟我说分手时一样。从那以后,我就很喜欢大风的天气,或者喜欢被风吹迷糊眼睛,那样,就有合适的理由说我不是真的因为伤心而流眼泪。
因为风大:这也是我网名的由来。与你一样,有一个藏在它背后的故事。
泡泡鱼: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因为风大: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次我那么理直气壮的说朋友和分享的意义,暗地里却很心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别人,总觉得勇敢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一旦换了立场,便会发觉,最怯懦的那个往往正是自己。
泡泡鱼:是啊,因为事不关己,所以那些牵绊和挣扎都可以看作是一场戏,只有亲身经历的那个人,才知道真正的滋味。
因为风大:嗯,所以我不想劝你什么,相信你有自己的把握和取舍。但是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让他知道。就像你刚才和我说的全部,有多少是你们一起经历过,而他并不知道你一直都记着的?一定要把它们都说出来啊,不要把机会留到将来去后悔。
泡泡鱼:高中的时候常听别人放一首歌,你说,情到深处真的就只能是孤独吗?
因为风大:努力别让自己变得孤独,尽管有时候孤独无可避免。
因为风大:也许你听说过这样一段话,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段格言:“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但有时候,他必须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孤岛,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
因为风大:你能明白吗?
129
次日的考试,薛志钦考得很不顺。通篇都是问答和论述,与考前老师透露的题型相去甚远。被试卷震撼到的并非只有他一个,其他的人能顺利作答的也不多。到最后三十分钟可以提前交卷时,考场内一个人都没少。剩余十五分钟第一次倒计时预报,被考题卡壳的人无论会不会,都奋笔疾书;已经做完却不肯提前交卷的人开始东张西望,能瞄到一点算一点。最后下考铃响,大部分人像解脱般的齐搁下笔,怨声四起;少数人仍不死心的埋头苦写,直到监考员将试卷抽走。
薛志钦照样不参与讨论,默默的收起东西,独自走出考室。下了一层楼,听见有人在楼上喊自己的名字,他站住了,回头仰望。是杨旭,从上面迅速的跑下来,穿过人流,站到他身后。
“那东西你看了吗?”杨旭很直接的问。
“没看。”因为考砸了,薛志钦语气有些生硬。
“干嘛不看?”
“干嘛要看?”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为什么非得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薛志钦的质问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他不由得低下头,用帽子抵挡众人的目光,然后转身欲走。
杨旭冲下几级台阶,挡到他面前,迫得他停下脚步。等人流高峰过去后,才气鼓鼓的道:“你不会好好说话吗?就问了你一句,你干嘛这样?”
“那要我怎么说话?我向来这么说话,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薛志钦也冒起无名之火。
杨旭又被顶到闭气,窒息了一阵,黯然道:“我不过想对你好一点,你至于吗?”
薛志钦最害怕哪句偏偏就听到哪句,杨旭的话让他感觉被扎了一下,想都不想便硬生生的堵回去:“我不需要你对我好!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杨旭被这句话彻底的伤了,惊愕半晌,才勉强回过神似的,笑得很凄凉,“你……是这么以为我的?”
薛志钦不敢抬头,但躲不开杨旭的眼神。他懊悔自己说话不经过脑子,以为想明白了的事,遇到真实的情景,立刻手足无措失去控制。这样的话岂可轻易出口,随便乱说?在心里面想都觉得罪恶且亵渎,现在竟然真的暴露于阳光之下,教二人都做声不得。
杨旭咬紧牙,既伤心,又失望,却仍不肯反唇相讥。面对薛志钦固守的自我,他大概猜想到禁忌所在,不怕被过路人听见,他认真的说:“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要明明白白的跟你说。”
薛志钦不听从不行,他怕自己要是不照做,杨旭又会闹出什么大动作,吸引别人的注意。他迟疑的、缓慢的一点点抬起头,又让目光爬行了好久,才终于对准杨旭的眼睛。
杨旭深深的看着他,声音无比沉静,“如果那是你在意的,并且从始至终怀疑我的原因,如果非要听我亲口说出来你才肯相信,那么……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Gay,我不喜欢男人。”
薛志钦万没想到自己会逼得杨旭说出这样的话。他比经过的人更惊讶,也更慌张。此刻薛志钦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不教其他人看见自己的窘态。杨旭是如此的英勇无畏,他既然敢公然的说,便不会害怕众人的眼光,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言。
捱了很久,总算等到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薛志钦才低声的道:“如果不是……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杨旭的笑声,让人觉得他更情愿听到的是对他的指责,而非如此的侮辱,“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在心里把我当过朋友,真正的朋友?”
薛志钦想点头,却听见自己说:“如果只是朋友,这好……未免太多了。”
“那你希望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薛志钦只会摇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杨旭紧盯不放。
薛志钦很为难,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他只想往角落里躲,往深处躲;他害怕太过明亮太过炽烈的阳光。可总得有一个说法,找一个理由,哪怕仅只是作为敷衍,他说:“那天在办公室,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跳出来?我是什么人,该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会说,不需要你代替我跟他们说明。那些事,你知道就知道好了,干嘛把它们都抖出来?我讨厌这样!我不喜欢你总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你能不能装作你不知道?至少不要让我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难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面对所有的事情的,你明白吗?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不管在什么方面,都不一样。你不要再难为我了……”
薛志钦说得杂乱,可杨旭听明白了,尽管很委屈,很愤慨,但他忍住不发作。又是那仿若少年般激荡的嗓音,他哑声道:“我以为……只要是朋友,在对方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乃至两肋插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无意冒犯你。我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无法接受,是不是表示,我们以后也做不成朋友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固执的自我。这一刻,薛志钦忽然了解,那些有能力,并且希望去改变周围环境的人,也同样会有恐惧,害怕自己遭到拒绝,不被接受。他们对自己的待人处世方式充满了高度的自信,容不得丁点怀疑,所以他们会将哪怕是极小部分的不认可,也视同为对自己全盘的否定。至少此时的杨旭令他产生了这样的感受。他苦恼的笑了,“我并不是针对你,而是……我不习惯别人对我太好。也许是从小到大没人管,我已经没办法适应有这么多人对我好了。”
杨旭摇头,定定的看着他,眼眶一圈一圈洇开淡红。那种心痛的眼神,饱含着了解、关怀、同情与怜惜,那么复杂,却又那么温柔的一同呈现,让薛志钦只想要逃开。
杨旭说:“如果是因为从前开太多玩笑,导致你觉得我不可信任,那你不信就不信好了。但我的想法真的很简单,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只因为我觉得我对你有比其他人更多的了解,所以免不了会想……”他停住了,有一些感伤,有一些无奈,“总得有个人心疼你……”
薛志钦说不出话。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然又会伤害一个人,一个同样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可他必须自保,他的感情再经不起又一次跌宕;现在无论友情,或者爱情,他都没有力气照顾。唯一的办法,是将自己封闭起来,拒人千里之外。
杨旭喉咙发干,喉结滑动,费劲的吞咽着口水。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无趣的走开,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一让再让。负着一口气,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跟你说话了。如果我为你所做的事情在你看来都是多此一举,那么对我而言更加没有意义。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对我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我又何必老在你跟前自讨没趣呢?”说完这句话,他倒退两步,转身离去。
薛志钦眼睁睁的看着杨旭离开。又一个人选择了离开。薛志钦痛定思痛,却怨不得谁;是自己,亲手导致的这一切。正是如此,所以活该孤独。
130
那一个拥抱的力量,令靳楚歌始终透不过气来,即使紧扣的双手已然松开,可那疼痛的感觉仍在。火车开动时,他跟着车厢走,想看清薛志钦是否顺利的坐到座位上,想再多看一眼。然而人竟是那样的多,那样的拥挤,只一个小小的转身,便彻底不见了薛志钦的身影。当长长的火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靳楚歌回头望刚才薛志钦站立过的地方,想象那时他的模样,难过得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