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风大:甚至看到你本人,我都会有这样的联想,你们不光神似,形也挺相似的。
泡泡鱼:你对EVA果然很痴迷。
因为风大:是啊,它几乎改变了我的人生态度。
泡泡鱼:感觉得出来,而且是朝向好的积极的方面。我记得你刚和我聊天的那会儿,说过很多消沉的话。
因为风大:那会儿正高三,压力大着呢,找个人倾诉一下,可以得到放松。
泡泡鱼:不错,该向你学习。
因为风大:你确实应该向我学习。这么多年过去,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都只停留在表面,你太狡猾,我对你几乎毫无保留,你却很少说起你网络之外的现实生活。只告诉我你愿意告诉我的,从不告诉我你不愿意告诉我的。
泡泡鱼:不愿说的,自然是不好的,我不希望影响到别人。
因为风大:好的事情说出来,叫分享,不好的事情说出来,叫分担,说的行为本身,叫信任——这也是朋友存在的意义,你明白么?
泡泡鱼:明白。但我真的不想把友情当作垃圾场,什么都往里面倒。
因为风大:唉……
因为风大:要走进你的心真的很难啊,有生之年不知能不能走到。
泡泡鱼:我真的值得你这样么?
因为风大: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泡泡鱼:知道我为什么取名叫“蝙蝠”?
因为风大:唯一能飞的哺乳动物,很特别。
泡泡鱼:那则寓言你应该也看过,它也正因为是会飞的哺乳动物,所以既不被走兽认可,也不被飞禽认可,只能独自一人,离群索居。
因为风大:这……是哪方面的比喻呢?
泡泡鱼:或许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障碍吧。
泡泡鱼:向别人承认自己是父母不需要的人,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泡泡鱼:他们把我看作草,你们却把我当成宝,我会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因为风大:………………
泡泡鱼:后来又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男生,就更不能确定和你们交朋友,到底是期待友谊,还是掺杂有另一种感情的成分。分不清它们。我会觉得自己很卑劣。
因为风大: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让我看见的,你另一半的内心?
泡泡鱼:是吧……
泡泡鱼: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是不能说服自己。尽管我知道,这样的朋友我应当珍惜,可是我害怕自己的想法会亵渎这份感情。
因为风大:你总是想得太多。
因为风大:知不知道这样你会错过很多东西?
因为风大:而且同样会让关心你的人错过很多东西。
泡泡鱼:哈哈,就是这样子了。我决定承认你对我的那些看法。
因为风大:既然你认识到这些问题,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改变呢?
泡泡鱼:最难战胜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我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了,可总是会被自己打败。
因为风大:那是你还不够用心,也不够狠心。
泡泡鱼:呵呵,或许吧。
因为风大:我很不喜欢现在和我说话的这个你。
泡泡鱼:嗯,我也不喜欢。
在心神恍惚的时候,往往会说出一些自己意料不到的话,不管它是否夸大了某种事实,或者绝对化了某种并不确定的看法,甚至是一些偶然冒出来的念头,一旦形成切实的语句,意义便变得非同一般起来。人们总是相信语言而胜过内心,所以人世间才会存在那么多的误解和欺骗,然而内心是那么深不可测难以触摸的东西,好像能依赖和凭借的,也只有片面的语言。薛志钦饱受着表达的曲折之苦,他并非不想让人了解自己,可内心的展现,却要通过自己的语言才能确立它的存在,要经过多少次悲喜交织的承认和否定,才能让一个人了解——这样的艰辛,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再经历一次人生。
天亮不久,杨亦杰和毛晓兴归来了,嚷嚷着要赶紧补觉。毛晓兴看见薛志钦的眼睛通红,问:“你也熬夜通宵了?”
薛志钦没力气说话,只是点头。
杨亦杰瞟他一眼:“想挑战我七十二小时不睡的记录?明天又没考试,最近的一门是三十号,到时候再玩命吧。”
薛志钦无奈的笑笑,就算撑着不睡,在床上躺着也好。因为风大这边,他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了,在这样精力憔悴的情况下,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再说出什么不讨人喜欢的话出来,又把关系搞僵。他对因为风大说:“我睡去了。”
因为风大回复说:“好梦。”
薛志钦苦笑,但愿吧。
刷牙洗脸然后再上床,临关机前又瞅一眼电脑,因为风大在QQ上留了一大段话。是狐狸和小王子互相驯服的章节。段落的末尾,因为风大说:“真怀念孩子时候的单纯,可惜我们不是彼得•潘,无法抗拒一天天长大。大概我们已经忘记如何去结交一个新朋友了,就连曾经得到的朋友,也不太懂得怎样去保持。细想这么多年,我们居然都没有主动告知过对方自己的名字,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也许我们应当遵循这个古老的仪式,重新认识,从现在开始,别再隐瞒。”
薛志钦微笑着回复:“名字?你还是没说啊。我正等着呢。”
“让我感慨完好吧?”因为风大说,“你怎么还没睡?你也可以先说吧?”
“我名字你知道的。”
“我还是希望你亲口对我说。”因为风大回道,“抛开过去的一切,就像我们刚新认识。”
“太讲究形式了。”薛志钦稍稍的抱怨,但新开一对话框,认认真真的在上面输入自己的名字,“薛志钦。”
几乎是同时,因为风大发过来的消息,也是端端正正的三个字:“银久峰。”
我也来做点贡献吧
(一百一十三)
姓名是一种牵绊,也是一种联系,它可以让你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找到唯一与之对应的那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之间的交流和想念,也因为它的存在,便有了更为具体的意象,并相信确然能够到达。薛志钦将名字在心中默念几遍,既熟悉又陌生,他仿佛看到人生中一些事前并未所知的秘密正徐徐向他开启。了解一个人,通往他的内心,或许有很多条路径,但惟有彼此的坦诚,才能走进最后那一扇门,看到他真正的风景。或许花团锦簇,或许满目疮痍,然而无论如何,不亲眼所见,只凭借自以为是的想象,你永远都无法了解,一个人的人生究竟是苦是甜,又有哪些是可以一同开垦、栽植、灌溉、开花、结果的属于你们人生的共同收获。
躺在床上,薛志钦念头不断,与银久峰的交谈,对他颇有触动。诚然,积习难改,但只要努力,过去如何,都可以抛弃,全新开始;就像狐狸和小王子一样,达成一个约定,从前的玫瑰和刺,仍然在它生长的花园,而花园外的麦田,也能随风起伏,给予爱情之外不可或缺的面包与能量。
那些顾忌和芥蒂终于放下了,薛志钦感到欣慰,但依然睡不着。本以为重获友谊的欢喜多少可以冲淡丧事带来的哀戚,爷爷去世,他固然伤心,可更多的心乱如麻,全为此事之后,靳楚歌会如何对待他与自己的感情。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曾设想。哪一种,都是痛。区别只在究竟是各自疼痛,还是一起疼痛。如果是后者,他又担心,无法安慰靳楚歌。不过他决定不再压抑自己了,虽然不会一下放得很开,但是慢慢会习惯的。在乎一个人,应该为他有所改变,以前就意识到,然而没有坚持;依赖才会让爱情危险。
窗外天色一直很沉,但雪是银亮的,好几次睁眼,朦朦胧胧,分不清晨昏,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似睡非睡之间,听见沈涵在外面叫门,薛志钦又一阵头痛。与沈涵的关系,现在已经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暧昧。在人前,他们是男女朋友,尽管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假象,而且有那么几天时间,他们都试图向别人解释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但越是认真,别人越当是欲盖弥彰的无聊辩解,况且自己说着说着也虚了,也觉得此举无聊,便随它去了。但那一次沈涵狠狠的哭过一场之后,女生中有人渐渐相信了这份感情的不可靠,沈涵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薛志钦碍于流言,哪怕心里清楚如此只会越错越深,也不能让她独自承担蜚语,所以小心善待她的感情,不能给予她真实的回应,至少要保全她在人前的颜面。而不知情的沈涵,或许以为总还有一些微茫的希望,就算期待和现实相隔如此遥远,她还是无怨尤的等待着,让薛志钦左右为难。此刻她在门外,他只想躲起来,于是装睡,盼她过一会儿没人应,自行离去。
毛晓兴睡眠浅,容易醒,沈涵叫第一声他就听见,等薛志钦自己应,可半天都没声。而沈涵又很坚持,毛晓兴决定忍。几声之后,沈涵突然换了个名字叫。被叫到自己,毛晓兴不能再继续装哑巴,应道:“什么事啊?”
沈涵不说,只是大声道:“开下门,我手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