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签完字,走了出来,“怎么了?”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她依然淡淡的。
我看了看四周,走进一间无人的会议室,关上门。“你说吧。”
“我怀孕了。”
简单的四个字越过大洋,穿进这间安静的房间,震荡在我的耳畔,引发的是我全身的僵持。
“多久了?”我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却瞬间嘶哑。
“昨天查出来的,估计一个月了吧。”她的声音同样没有感情,仿佛是在谈论其他人的事情。
“你准备怎么办?”我想我是冷静的,不然说出的话怎会如此的简单且平淡。
“拿掉。”
我又一次愣在了安静的会议室里,握着电话的手没缘由的颤抖。
那边传来低声的抽泣,没有任何语言。
“芃……”我重复着她的名字,她的哭声刺痛了我的心脏,想要伸手安抚她,可是面前只有阴湿的空气。
“芃,你回来吧。到我这里来。如果不想你爸妈知道的话,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我可以陪你照顾你。”我像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的说。
良久,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呼吸,“晓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乱了,真的乱了。”
那个大学里叱诧风云的才女,那个始终从容的学生会主席,那个伤心时给我温暖怀抱的女生,那个为了一套snoopy玩具逼着我连买一周麦当劳儿童套餐的女孩,那个在照片上开心大笑的女孩,此刻在大洋那边哭着说她乱了。而我,此时却只能呆坐在这个冰冷的会议室里,手足无措。
我抬起头,看见墙上的钟,她那边应该还是凌晨。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需要好好休息啊。”此时我的声音一定很温柔。
“睡不着”,她吸吸鼻子,“和几个朋友刚从酒吧回来,现在还不困。”
“你喝酒了?这个时候你还喝酒?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的声音在这个小屋子里居然显得那么大声。
“晓蒙,还是你最关心我。”她幽幽的说。
“傻丫头,其实很多朋友都很关心你啊。不过你也得爱惜自己呀。”我耐心的安慰她。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
“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没事。”她顿了顿,“你为什么不问是谁的?”
“如果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的。”我平静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不会问呢?”
我无语。
“晓蒙,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以前在学校就是这样。不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会问我为什么,由着我去做。有时候我故意提出一些苛刻的要求,你都毫不反对的照做。看着你为我做着那些事,我心里是幸福的难过啊!”
“我……”想要争辩,可是该说什么呢?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扳着指头数那些追我的男生吗?你真以为我有那么高傲,那些男生真就没一个能看上眼吗?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大学四年我是没谈过恋爱,那是因为我一直喜欢你这个笨蛋!”
这次我是真的愣住了。
她越来越大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这个白痴,我喜欢了你那么久居然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要你给我买束太阳菊,要你每天陪我自习,一起吃饭,陪我逛街,要你每天到我宿舍报到两次,要你和我上一样的选修课。我们宿舍的人都觉得我对你的要求很奇怪,只有你这个白痴每次毫不介意的照做!我以为你也一样喜欢我,可你倒好,领了个孙卓回来,还说是你的初恋!每次看到你跟个小女人似的跟我谈起他,我都恨不能掐死你。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我以为出国了,不见你了,会慢慢好起来。可是根本就忘不了你这个白痴。”
“芃,我不知道……”我真不知该说什么。
“我告诉你他是谁,就是上次给你看过照片的那个家伙。你没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和你很像吗?哈哈。逃到千里之外,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心!”她大声地笑着,我的心像挨了一闷棍似的疼痛。
“别说了,芃”我难过的打断她歇斯底里的笑,“什么都别说了,好吗?好好睡一觉,跟公司请个假,回来吧,到我这里来。我想见你。”
“我现在是个麻烦,你确定要我过去吗?”她的声音好冷。
“我等你。回来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安排一下年假,我会陪着你的。不管你什么时候到,我都会去机场接你。”我认真地告诉她。
她没有说话,电话挂断了。走出会议室,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耳畔都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早上那通电话,每次都强忍住盈眶的眼泪,偷偷擦去不小心掉下来的泪水。
接下来的那一周,我每天给她写一封邮件,告诉她这边的天气。她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也没有回复过邮件。我开始在家收拾,把孙卓的衣服,拖鞋,牙刷,毛巾放在壁橱的最底层;把婚纱摄影店和旅行社的宣传册放在阳台的旧报纸里;把摆在床头我们的合影收进了书柜。
给孙卓打电话,告诉他这段时间太忙,不能过去看他。
他失望的说:“那就算了吧。不过忙归忙,别太累了。还有三个月,等这边的工程结束我就可以回去了。然后我们就再不用分开了。”
听着他憧憬的声音,我眼角湿了,我知道他是真的爱着我。
而芃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就在芃消失一周后的一天中午,公司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意乱,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口,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长发女生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脚边是一个大大的旅行箱。听到声音,抬起头。
“芃。”我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站了起来,冲着我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把我抱住。“呵呵,我回来了。听你的话,我回来了。”
一如之前照片上的模样,芃的清汤挂面长发变成了现在的微卷,耳垂上闪耀着一对别致的耳钻。不过她还是以前那个芃,笑起来依旧是那么亲切温暖。走在她身边,习惯性的牵着手,这才发现原来那四年我们都是这么十指相扣的牵着。
带她回家,安顿好,我问:“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在邮件里说这里现在是晴空万里,好久没见过晴天,所以买了张机票就回来了。”呵呵,果然是她做事的风格。
那晚我们像大学时一样,并肩躺在床上,海阔天空的聊着,她告诉我这两年在国外的种种趣事,聊她的工作,朋友,聊那些大学同学。对于那天的电话,我们都只字未提。我知道那只是我们在刻意避开,不想重逢的第一个夜晚就弥漫那些不愉快而已。
我跟公司请了两周的假,两天后晚饭时分,我对她说:“芃,我们明天去做个检查吧。”
“嗯。”她头也没抬。
她一言不发的走在我身边,任由我带着上车下车。来到约好的医院,我对她说:“毕竟这是大事,所以我还是找了家大医院。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做个检查,好吗?”因为是托熟人找了主治医生,芃直接进了检查室。过了一会,医生出来,很肯定地说:“怀孕7周左右,身体状况一般。你们决定吧。”
我看了看芃,她很坚决地说:“就今天吧。”
接着他们走了进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人来人往的走道里。眼前身边经过各种表情或痛苦或幸福的人们,握住自己冰凉的双手,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我都像个鸵鸟一样,遇到棘手的问题时就把头埋在沙子里,安慰自己说顺其自然吧,几乎从不主动去寻找解决的办法。那天,她在电话里说喜欢我。我该怎么办?不知道。于是我像个蚌一样,把那个砂砾包裹起来,只要它不再硌着我,就随它去吧。直到她回来,直到此刻她在里面经受痛苦,我仍旧不知所措的坐在这里。
长期以来,早已习惯她对我发号施令,也早已习惯宠溺她的任性。我以为这不过是朋友之间正常的感情表达,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举动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