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我感到他的手掌上,正在微微跳动的热量。
六十八
人的肩膀是交流感情最重要的部位之一。
我的肩膀很敏感,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能很清晰地感到别人碰触到我肩膀的时候传递给我的各种情绪,比如我妈,手放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总有一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担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妈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就会打心里产生一种压力,在比如光哥,光哥总愿意怕我的肩膀,下手又都不轻,因为人家知道我扛得住他这一手,是他信得过的兄弟,在比如我哥,他的手搂着我的肩膀的时候,总会把膀子稍稍往下倾斜一下,让我总油然而生一种想顺势躺在他怀里的冲动。
人的肩膀扛的东西最多,感受的东西最多,表达的东西也最多,而且最可贵的是谁都可以通过你的肩膀传达对你的情感,其他地方没有这个特权,手不能随便牵吧,脸不能随便碰吧,就是这样的。
所以在木头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手上的重量,感受到了他想表达的复杂情绪。因为复杂,我也说不清楚究竟都表达了些什么,但是我明显地感到,这一搭,似乎集中了我和他两个人的重量,也就是说,他说出来他现在的担心和焦虑,或许也是我以后将要面临的担心和焦虑吧。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感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一直隐隐的觉得,木头对于我,绝对不像他说得那么死心塌地的放弃了,当然这一点我只是凭一种直觉去判断,我还要强调一下,木头从来都没想我在表示出一点暧昧的意思,除了偶尔从很哥们的角度出发的抱一抱靠一靠之外。
那么,从我这边说呢。
在我哥之前,我似乎没有什么同性情结,这个在我前面的叙述中已经体现过了。不过这种情况在他出现了之后有所改变,特别是在我们明确了关系之后,我发现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类似这种事情你是说不明白起因在哪里的,究竟是他的出现让我走进了这个群落,还是我本身的倾向让他走近了我,类似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样的命题,想是想不通的。
所以我开始把更多生理上的眼光投向了同性,在街上走路的时候也开始更关注帅哥的面孔,偶尔也会想到帅哥面孔的下面是什么,这种转变没有过程,是潜移默化的。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在我和我哥在一起之后,我也开始想起木头,想起这个和我拥有老交情的新朋友。
我没有隐瞒这些事情,木头的事我和我哥也说过,但是,我说了,他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太关心,淡然处之,很少发表关于我们之间关系的评价。他只是说他对木头的印象也挺好之类的话,然后一脸认真地说信任我,对我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他这样做很明智,因为我绝对对得起他的信任。
但是,我必须坦诚地说,对得起他的信任和我从来没动过那些念头是不一样的。很长时间之后,我甚至发现,单从外形上来说,木头似乎更对我的胃口。
再但是,这些和爱是不一样的。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和木头在一起那会是怎么怎么样,但这件绝不意味着我和木头就可以在一起。如果没有秦哲,这些回忆当然有可能重新改写,但是如果永远只能是如果,爱情就是你在最需要别人的爱的时候出现的那个爱你的、并且你也会爱他的那个人,这不是几率太高的事情。秦哲是这样的人,我们没有错过,木头可能就错过了,当然,也可能没错过。
有些单纯的,只能被指为好感的情绪,诱因是很多的,比如兄弟姐妹情,比如面临相同困境的同舟共济情,比如志同道合的高山流水情,还有很多很多,这些都不能被称作爱情,爱情就在于在爱情发生时,你的对象必须是唯一的,有些男人或女人在婚后出轨,是因为爱情没了,但是不意味着他出轨的对象和他拥有的那一夜情就是爱情。
简言之,爱情对于性而言,充分担不必要。
从这个角度讲,我敢打赌,就算木头对我真的还有一种感情的话,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
爱情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确认。
我和我哥在一起了之后,我才真正知道,我爱他。
这时,我想起了我肩上的那双手。
我觉得我应该再做一些什么了。
于是我转回身,轻轻的把木头揽在我的怀里。
在这一刻,我丝毫没有任何不安。
从常理来讲,这是不合逻辑的。我们都已经各司其主,他对我似乎还存在感情,我也知道他似乎对我还存在感情,我应该避免和他做进一步的接触才对,但是,我说过了,我给他的任何一种形式上的宽慰,都是出于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哥们这个角度的。
我爱情的座位上已经有人了。
而且我只有一个爱情的座位。
木头把头轻轻的靠在我的下巴上,两只手,还在我的肩上。
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一点的进一步动作。
至今我想起这个场面,仍然记忆犹新。
我感动于木头对待爱情的态度。
发自内心的感动。
我庆幸我有这样的朋友。
时间似乎不经意的就流逝了,我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就是这样静静的在一起,静静的。
但是感觉上,我们似乎说了很多。我知道木头这个时候心里的忐忑、紧张、焦虑和怀疑。我也在类似的心情当中生活过,我知道那个时候我最需要的是什么,而且幸运的是我需要的东西出现了。光哥和唐茜在当时虽然谁都没有给我任何真正的依靠,但是他们俩在我心里树起了一副宽宽的肩膀,让我在朋友的怀抱里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我希望也给木头一副这样的肩膀。
而且不单单书在他的心里。
终于,木头靠爽了,他从我的怀里抬起头,轻轻的舒了口气,然后说:
我懂了,挺子,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把我要说的,全都听进去了。
我和木头的默契,不单单只存在于球场上。
世界上,包括我哥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木头这样理解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木头一样被我理解。
我怀疑这种默契,使我们之间与生俱来的。
我看着木头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这种念头不是第一次地二次第三次出现了。
但是这一次,像是玩真的。
我太需要让木头知道这件事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再瞒他。
于是,我咽了一口吐沫,准备把这一切,都告诉给我眼前的这个人。
我不知道他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造成怎样无法收拾的结果,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他,应该就是理由,没有第二个了。
……木头……
我在斟酌,还在犹豫,我们常常在下了决心的时候还犹豫这件事是对是错,完全的当机立断绝不是中国人的作风。
木头看着我,他在等我继续。
我从他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见我要说出的话了。
……木头……我……
我的电话响了。
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匆忙咽回去。
是我哥。
我充满抱歉的看了一眼木头,出去接电话了。
我哥下课了。
他说他头很疼,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感冒了。
我说好,你在教室等我吧,我就过去。
挂上电话,发现木头已经跟在我身后出来了。
挺子,怎么了?有事儿吗?
没事儿,有个朋友……,我再考虑说不说是谁,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木头应该已经对我这个哥有些印象了。
哦,好,那你去吧,是……你哥吧,嗯,我没事儿!
我感激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走。
木头突然说,挺子,你……刚才要和我说的事……
我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儿告诉你的!
一定!
六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