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来到了。春节对我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放炮，所以在忘了几年之前取消烟花爆竹的时候，那个年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长时间的煎熬。

我曾经特别幻想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比如我们学校那儿，城市的最北端，没人管没人问，拉一车的二踢脚麻雷子钻天猴二十四星连珠什么的，把大年夜变成炮火连天的战场。

随着科技一年一年的发展，以及人们的腰包一年比一年的鼓，过年的烟花爆竹分量也在逐年增加，10万响50万响100万响的谎话大地炮什么的逐渐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还有立在地上方圆五十米内不能有人类似迫击炮一样气派的大烟花，放出来的感觉和国庆的时候大型集会现场的那些大家伙别无二致。

直到现在，我还非常愿意在过年的时候，和我爸一起去放炮。

尤其是大年夜的十二点，院子里面天雷地火山呼海啸一般，加上满鼻子刺激的硫磺味道，让我开心的孩子一样，或者说这个开心，从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没有改变过。

那一年的大年夜，我在连放了10个炮弹一样的二踢脚之后，给我个发了个短信。

我说看着二踢脚砰啪的在天上炸开，我对你的想念就随着它炸得到处都是了。

他回了条短信：过年开心，别光想我，安全第一，我吃饺子吃到钱了，哈哈！我爱你！

抬起头，恰巧一束橘红色的花朵在天空绽开，甚至染红了黑夜天边一朵云。

对着这团花朵，我许了个愿，但愿我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的脸，应该放射着温暖与幸福的光芒！

六十六

幸福的时光过得飞一样的快。

说一转眼或许夸张了点，但是说几个转眼之间，冬去春来，是毫不为过的事情。

有些事情，在平静的时候，你就以为它结束了，因为不再变化了么。可是实际情况一般而言是相反的，平静底下孕育着那么多的事情，然后会在一个瞬间突然爆发出来，让你连处理的时间都没有。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一个比较积极的意思是，既然不知道喝没了酒之后的步骤是什么，不如就只考虑现在。

再开学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大学第四个学期了。

他变得越来越忙了，天天泡图书馆，要么就在自己的那个小屋里边没完没了的抄抄写写，考研英语词汇看了第三遍了，还要不停的跑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考研讲座，在他看来，虽说学习背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困难事情，但是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不是那种办事差不多就可以了的人，把所有的功夫下在事情发生之前，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考研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当你全情投入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差得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没有自信。一般情况下而言，越是这样的人，最终的结果会比较好。我也曾经动过考研的念头，也曾经常是努力过，然而，我说了，我可能天生就不是读书的命，我的心态倒是非常之好，总觉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天高海阔的，也没什么绝路非要闯一闯，结果当然是，我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以职员的身份混一口饭吃。

所以，普遍来说，到大学生涯快结束的时候的那些还在试图考研的人，如果觉得前景一片光明，那就是放弃的前兆。你觉得一片光明的，可能是你找工作的前景，未必是考研的前景。

轻轻松松上战场的人不是没有，任何事情都存在特例，但是就我的经验来看，如果在这个时候，在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功夫，做足了一切你可以做的事情之后，你还觉得似乎总有什么事情不托底，那么你尽可以稍稍放松一点，因为胜利已经在向你招手了。

我哥虽说没有表现出那种焦虑，但是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用在温书上，这本身就是一种体现紧迫感的方式。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我是干着急帮不上忙。看着他刚刚从上一次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件事给他的打击当中恢复过来，脸蛋也堪堪恢复到从前那种从容不迫的丰满上，却重新投入了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里，我由衷地觉得心疼。

可是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敦促他尽可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隔三岔五把他从图书馆拖出来涮涮羊肉吃吃烧烤，我还从我妈那偷师学会了炖鸡，我说过，虽说我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是和他的相比，我做的饭就是满汉全席级别。

我所知道的考研人的辛苦，基本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我自己这儿可以忽略不计，我真正的考研生活只持续了不到一个礼拜，剩下的时间我就投入到尽情享受所剩无几的大学生活中了。

那天晚上，他下晚自习，我拎着两个刚买得热乎的烤地瓜在图书馆门口等他。每天晚上，只要寝室没有特别需要我的牌局，我都会在图书馆门口等他下自习，然后陪着他走回他的住处。

我知道他需要我，在一整天的煎熬之后，在脑袋极度缺氧的时候，我在他身边，可以让他离现实世界，稍稍近一点儿。

一般而言，他都是最后几个出来的，和他一同出来的，往往都是他们班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生，我总拿这个事儿逗他,说他得陇望蜀，吃一个夹一个，典型的小市民心态。

今天没有，今天是他自己。

我把烤地瓜递到他手里，然后夸张地往他身后看了看，说，不对啊，今天怎么落单了？

他木讷的笑了笑，说，人家和男朋友分手了，今天没过来。

我说，靠，这么快，你才和人家共命运几天阿，就把人家给甩啦？你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他又笑了笑，把一只胳膊肘打在我肩膀上，说，别开人家玩笑了，她也怪可怜的，男朋友背着她在外面又搞了一个，别的学校的，瞒了她一年多了，早上她没来我就觉得要出事儿，你说说这个节骨眼上，唉。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每当别人谈到这个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我没有什么发言权，保持沉默很好，言多必失。

没多久，我们走到他的楼下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明天上午头两节有课，下课我过来找你，我开口说，算是告别。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李挺，今晚上……别走了……

呵呵，不走能行吗，一大早的课呢，你现在又这么忙，我在你这真是给你耽误事儿，再说我不是上周末刚在这住了两天么，下周再说吧。

他听到这，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把两条胳膊张开来，向我比划了一下。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比较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在黑夜里做这种事情，我们才会比较从容。

虽然我们正式确立关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从不觉得这种拥抱的快乐，会属于我们。

他抱着我，嘴里呼出的气，在仍显得清冷的三月份的夜里，还能留得下痕迹。

我轻轻地偎在他的怀里，两只手环着他的腰。

我可以感觉到，他又瘦了。

这种心疼的感觉是发自内心的。面对你爱着的人，如果他面临一些事情，导致他的身体发生了你所能体察到的物理变化的时候，这种心疼尤为强烈。

人都是自私的，当一件属于你的东西有所改变的时候，你都会觉得怜惜，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抱了一会儿，他抵在我脑门上的下巴动了动。

他可能有什么话要说。

可最终，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挺奇怪的，不是吗？

自从我认识他以来，这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就总萦绕在我身边，经历了上一次的波澜之后，我本以为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事实也确实这样，我们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单纯和轻松，坚实而没有负担，但是这种欲言又止，我却一直感觉得到。

或许，又是我想太多了。

人没有记性，就该掌嘴。

当其时，我在心里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嘴巴。

我觉得打得挺响的，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抱了好一会儿，我们就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