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走廊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
下课的朋友们回来了。
木头突然低下头去,默默地从我手里把毛巾拽过来,转过身,把受伤的那条腿抬起来放在水池子里,用毛巾沾着水,轻轻地擦着。
全然不顾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走了。
我觉得他刚刚的动作,像某种动物在舔噬自己的伤口。
过了一会,木头回自己寝室的时候,我和光哥正在他床上坐着等他。
他看了光哥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光哥把身后的塑料袋拎出来,说木头阿,这是我们给你买的药。
木头点了点头。
我冲光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有事要和木头单独聊。
眼前的木头简直就是个谜,而我太想知道答案了。
光哥点点头,叹了口气,走了,临走之前带上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俩了。
木头低着头,好像在躲避我的目光。
我说木头,你先把衣服穿上,然后我帮你把药上了。
木头点点头,还是没看我,从衣柜里拽出一件校服,套在身上,然后在我对面坐下来。
我吧双氧水拿出来,拧开了盖儿,把一根棉签伸进去搅了搅。
我搅得时间比较长,我在考虑怎么开头,我想把木头心理的话问出来,我再也受不了我面前这个莫名其妙而且神经质的木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头突然一把抱住我。
我一惊,手里的药水全洒在我俩身上,瓶子摔到地上,翻了两个个儿,就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双氧水在我们身上泛着白沫,发出咝咝的声音。
在双氧水的酸味当中,我的背上凭空多了两只紧紧握着的手,肩膀上,是木头毛茸茸的脑袋。
我不是第一次被同性抱着了。
但是感觉是不一样的。
在我哥的怀里,我感觉到的是温暖和依靠。
可在木头这儿,我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也许因为我和木头实在是太熟了。
五分钟之后,我清醒了过来,我说好了好了,抱勾勒没有,你要勒死我了。
木头松了手,脑袋也从我肩上收了回来。
我看见他的脸上都是泪水。
他又这样看着我。
木头有双大眼睛。
我说,木头,你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是哥们阿!
木头摇了摇头,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第一句话。
他说,正因为我们只能是哥们,所以,我不能和你说,挺子,你出去吧,我想一人呆一会儿。
我看了他一眼,起身要走。
突然木头叫住我。
他说,挺子,……咱们……还是好哥们吧?……对!咱们就做好哥们吧!
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只是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那天发生的事已经远去了,可是木头饱含泪水的眼睛,却印在了我脑海里。
而且,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一切的话,可能我现在心灵里的愧疚,会少一点吧。
……可能吧。
十六
从那天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和木头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
或者说,我见到的像木头的人实际上不是木头。
而是根实实在在的“木头”。
我很奇怪。
我不知道为什么。
世界上好多好多的事儿在你亲身经历之前,是死都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的。
从这个角度上讲,是我们太天真,还是我们太复杂?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过得很快,不知道大家又没有同感,眨眼之间,在我们还没玩够的时候,就考试了。
其间我参加了一次校学生会的纳新,填好了表准备面试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洛基在另一个教室正襟危坐在招聘方的位置上道貌岸然的频频点头,看到这个,我把表撕了然后直接就回寝室了。
第二天,我在我哥寝室和他说这个的时候,我哥摇着头说:幼稚!
我说:幼稚就幼稚吧,早晚我得揍他,学生会要连他这种货都要,我死都不进,我怕熏死!
我哥说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是内心虚弱的。
我听到这儿抬手给了他一拳,我说你看看我虚弱吗?
他没还手,他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我直接一头撞向他怀里。
这样的厮打在我们俩熟络了之后的日子里很常见。
后来回想那些场景的时候,我们行为的目的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
我是在胡闹。
而他,是在开心地看着一个他认为最重要的人和自己胡闹。
我喜欢在他怀里的感觉。
他也喜欢我喜欢在他怀里的感觉。
有一次,他抱着我说,呵呵,你看,我就喜欢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可是你总是让我觉得你是个淘气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永远这样呢?
我随口说了一句,因为你不能永远抱着我啊。
可是,谁又能永远抱着我呢?
大一第一学期的考试,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容易过。
可是我们那个时候却往往保持着大学四年最热忱的学习态度来面对这第一次考试。
以至于险些荒废了我大学的第一个圣诞节。
那天下午,我泡在数学老师那帮他写什么什么优秀党员申请(我是肩负着光哥和老齐的重托,到老师这来问考试范围,结果被老师抓了壮丁)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们的数学老师,一个长得有点像阿拉蕾里千兵卫博士的中年男子,缓缓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忙掏出来看了看,本打算按掉,却发现来电显示是我哥。
我站起来,向千兵卫老师点了点头,出去接电话。
李挺,干嘛呢?
数学老师办公室当卧底呢。
呵呵,臭小子,本事还不小,晚上有什么事儿吗?
上自习吧……
也忒没情趣了,今天是平安夜呢。
靠,什么夜也得上自习啊,上帝能保佑我不挂科阿?
不差这一天半天的,我们寝要市里面狂欢地干活,有没有兴趣阿?
算了吧,哥,这样我会对不起我良心的。
你小子这时候怎么突然变成十佳少先队员了阿?行,我不勉强你,晚上不去的话给我打电话,要是去就四点来我寝室,挂了阿。
挂上电话,我的心基本就乱了。
刚才在电话里虚情假意的学习至上论完全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时候,所谓的自控能力面对自由的欲望以及贪玩的天性的时候统统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大家一定有这种感觉吧,形容一下,叫心里长了草一样。
我在心里一片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的状态下回到了我们数学老师的办公室。
千兵卫又抬了抬眼皮,他午觉没睡好,现在在往回找。
我重新坐在电脑前,把剩下的申请材料写完。
只用了五分钟左右。
写完之后我关上电脑,起身向混沌状态下的千兵卫老师告别。
千兵卫老师冲我第三次抬了抬眼皮,点了点头,又重新进入半睡半醒。
后来,据说他与优秀党员称号失之交臂。
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我的责任。
但这件事提醒广大老师们,求学生办事时候又不做监督的后果,一般情况下会很严重。
回到寝室,老齐和小蔡在。
老齐说娃哈哈啊娃哈哈,挺子办事就是利索,让我看看咱们地考试题是个啥?
我说,贼简单,就四个字:都、在、书、上!
老齐说亲娘阿,你忙活一下午就弄来这?
我说对阿,还写了一份优秀党员申请材料。
小蔡插话说,这种事一次不行,你得三番五次和他磨,明天我再去试试。
老齐说也对,后天我去,我磨死他。
这个我信,老齐上来一阵儿胡说八道的,能把千兵卫老师给说脑溢血了。
小蔡说挺子今天圣诞节,学校给政策说可以串寝到十二点,咱们是不是去女寝逛逛?
我说有啥好逛的阿?都是一个屋子六张床,咋的,还指望人家不穿衣服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