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漫长而孤独的春日。四月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肆意地洒进来，明晃晃的弄得我心烦意乱。我再一次打开电脑，呆呆地看着那封来历不明的电子邮件，再一次陷入深深的无助。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我说上一两句话，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一切只是误会，邮件里说的都是假的，照片也是假的。

可没有。

我翻遍了手机里存的所有电话，找不到一个可以拨出去的号码。给孟皓说吗？不不不！这件事情错综复杂的来龙去脉，我想起来头都疼，更别说让我有条有理地讲给他听了。那么楚僮呢？还是算了吧……没准现在正忙的不可开交，让他和我一起郁闷，也不是什么好法子。自从和易磊在一起之后，我渐渐变得独立和有主见。原因很简单，虽然只是一个两口之家，但大小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易磊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我简直就成了那出样板戏里唱的“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都得操心。所以平时，即便遇到什么烦心事，我也总是习惯一个人呆上一天，逛逛街买买东西，也就过去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把悲伤和忧愁展示出来的人，身边的朋友很少有人看过我难过。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拉开窗户看楼下的樱花开的正繁盛，年轻的妈妈领着漂亮的儿子在小操场上荡秋千，妈妈轻轻地推着儿子，嘴里在说着些什么，儿子开心地咧着嘴，仿佛能听到他咯咯的笑声。

“我该为自己做些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能干出这样事情来的人，一定有他的某种目的。影响已经造成，与其坐在家里闷闷不乐，倒不如走出去找找答案。

我给天佑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想见他。那小子倒也仗义，说上次叫我出来陪他晒太阳欠下一个人情，下午的选修课他也不上来，出来陪我，全当还了这个人情了。

一个小时后，我到了约好的咖啡店。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找了一家僻静的地方，还特地坐到了二楼一个靠墙的角落里。从这个角落，几乎可以看见咖啡店内所有动静。而身后就是一堵墙，让我觉得很安全——除非有人事先在这面墙上装了摄像头。

天佑背着双肩包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人还没坐下，就用疑惑的口吻问我，“干嘛呀神仙姐姐！大白天的找了这么一昏天暗地的地方，辜负了大好的春光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笑了笑让他坐下。天佑可能看我神情不大对劲，眨巴着眼睛问我，“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还是没有接他的话，径自用勺子搅着面前的黑咖啡，然后喝了一大口。“天佑，贾勤在你面前，有说起我和易磊什么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呀？”可能是看我更以前不大一样，他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各个方面。”我说。

“当然有啊！”他嘿嘿一笑，“我在他那住的时候，他时常跟我说起你们。说你多么懂事，说易磊大哥多么疼你，说你们过的多幸福。”

“就这些？”我问他。我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如果贾勤是邮件的发送者，那么他在平时一定会有所表现。而天佑是在之前一段时间和他接触最多的人，这是一个突破口。

天佑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你好好想想天佑。”我换了个姿势坐好，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你在贾勤家住的这些日子里，贾勤除了和你说过我和易磊的好，还说过其他的什么吗？”

天佑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表情，“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对他说，“这些事情，对我和易磊的影响很大，我现在想了解一些情况。”看样子，天佑并没有收到邮件，我也不打算现在就把事情告诉他。因为和我一样，他也是无辜的。

“这个……”他面露难色，“有倒是有，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吧天佑！”我鼓励他，“这次算你帮我。”

“有一次贾勤在洗澡，我用他电脑偷菜，他最小化在桌面的QQ聊天窗口突然亮了。我点开一看，是他和一个叫歪歪的人在聊天。”他顿了顿，“我瞄了一眼，正准备关掉，突然看到了聊天记录里提到了你和易磊的名字，再仔细一看，还说到了我。”

“聊天记录里，都说了些什么呢？”

“那个叫歪歪的人，让贾勤对我不要动了真心。贾勤说，我怎么可能动真心呢，只是随便玩玩罢了。看到这，我气死了。当晚就没在他那。”

“那，说我和易磊什么了呢？”

天佑抬起头来，有些惶恐地看着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其实，我原来一直以为贾勤和你们，真的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可自从那天看到他和那个叫歪歪的聊天记录之后，我才明白那不过是表象。歪歪和贾勤说，齐亮亮最近没有找你家小孩吗？贾勤告诉他说，怎么没有啊！俩人在starbucks和咖啡，被我撞了个正着呢。那个歪歪就说，真是一对肮脏的货色。易磊借着网站的名声，在外面招摇撞骗，这个齐亮亮，还吃着碗里的偷着锅里的。什么玩意儿。”

天佑的一段话，听得我浑身发抖。他说的歪歪，也是我们一个关系很密切的朋友。早些时候因为和老九柳青云处过朋友，和我又算半个老乡，所以交往也还算频繁。歪歪比易磊还大一岁，住得离我们不远，一直没有结婚，父母又都在外地，所以平时我在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习惯叫他过来一起吃。我一直拿他当大哥，他也一直“小妹小妹”地叫我，可没想到，我和易磊在他的心里，竟是这样的形象。

“神仙姐姐，你还好吗？”天佑看我一直扭着头，看着桌上的台灯发呆，关切地问到。

“我没事，你继续说。”我调整了下情绪，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那个歪歪还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和易磊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种甜蜜。”天佑接着说，“他说你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也早该腻味了。可在别人面前，还总是一副卿卿我我的样子，他看了就觉得假。”

“放他娘的狗屁！”我狠狠地骂了句脏话，“他怎么不说他妈和他爸早腻味了呢！”

“你看你看！我说有些话不能说吧！”天佑咂了咂嘴，“我也很纳闷这些人怎么这样。表面上装的很亲密的样子，净在背后议论别人，太坏了，跟娘儿们似的。”

我叹了口气，问天佑要了根烟。他帮我点着了，递我手里，“神仙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使劲抽烟。如果天佑不告诉我这些，我可能还会当歪歪是贴心的大哥。有时候易磊出差，我一个人在家，他总会叫我出去一起吃饭，还说这不是为了跟我套近乎，全是因为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做出什么对不起易磊的事来。

太假了。

那天我始终没有和天佑提邮件的事。我只是告诉他，有些事情，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原原本本都对他讲，但现在，他没必要知道。他很听话地点头，告诉我如果哪天我一个人难过了，还可以找他说。我难过地笑，叮嘱他尽量和贾勤保持距离，那个人，比他想象的可怕许多。

“不至于吧？”他眨了眨眼睛，“又不会把我生吞活剥了，我怕他干什么。不过上次和你聊过之后，我就没再他那住了。”

“噢对了，你，认识严超吗？”我突然想起贾勤的那条短信，迟疑地问天佑。

“晕死了！”他露出尴尬的表情，“一定又是贾勤和你说了什么。我跟你说啊亮亮，我和严超，什么事都没有。当初认识他，也是在酒吧贾勤介绍的。他住的地方，和贾勤家就隔一条马路，偶尔我会去他那玩。有一次贾勤半夜不老实，我就去严超那睡了。后来贾勤非说严超喜欢我，我懒得和他解释。”

我无奈地笑，看着眼前这个尚且青涩的男孩，那一刻真希望他能离这个圈子远些再远些。邮件到底是谁发的，贾勤也好，歪歪也好，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对身边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怀疑。现实就像一张美丽的画皮，在我面前轻轻撕开一个口子，并迅速裸露出令人作恶的姿态。我终于明白，自己还是太过天真。那种感觉，是对自我的否定，极为艰难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