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报社的记者部“人物”众多,且是一个严重阴盛阳衰的地方。以蘑菇头主任为首的女子大军,俨然成为这个部门乃至整个报社最生龙活虎的群体,不但人数远远超过男人,气势也远远高于男人。蘑菇头常常暗地里给她的女子大军训话:同志们,稿子可是我们眯着眼睛一个月奋斗到头要拿工资的凭证,你们要是太文气,就跑不来新闻,跑不来新闻,就写不出稿子,写不出稿子,你们每个月拿的工资,别说衣服化妆品,买零食都不够!于是,为了让每个月的工资不至于惨烈到吃零食都不够,记者部的女人们始终以一种疯狂和风光的姿态昂扬向前,把一帮男人远远抛在了身后。
前面说过和我在同一时期进报社的还有两个人,这两位以极具特色的外形和鲜明的个性自进入报社的那天起,就成为了大家的焦点。相比之下,刻意保持低调的我,就显得黯淡许多了。
先来说那个叫姚红斌的小伙。作为西安著名老工业基地纺织城的子弟,姚红斌秉承了父辈在经历纺织城由兴盛至衰败之后,因为心理落差而产生的愤世和善于自嘲的个性。姚红斌理上世纪80年代于纺织城流行开来的板寸头,戴时下很多非主流小青年爱戴的黑框眼睛,穿很多中老年同志或者事业大成的男人们爱穿的中式服装,腋下则时常夹一个村支书之类的干部爱用的手包,走起路来一摇二摆,相当有派头。这身极具冲击力的混搭再加上他的肢体语言,足可以让你在见过一次之后,终身难忘。当然,这还并不是此人的典型特征。赵本山小品里有一句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是伙夫”,姚红斌用他的体格特征,近乎完美地证明了这句台词真是的源于生活。姚红斌胖,但胖的合情合理,胖的浑然天成。有没有在酒店掌过勺不得而知,但他的确学过厨艺,而且有国家颁发的职业技能等级证书。鉴于此,在混熟了之后,我们这帮自称“文学青年”的人便自然而然地不再叫姚红斌的名字,而是简称“姚胖”。
另外一位是叫凌菲女人,据说其父是南方某县某法院的头头,也算是有来头有背景。中文系毕业的此女有才情有情操有理想有追求,最主要的,够小资。究竟怎样的女人才算是“小资女人”,我也说不透彻,但是既然是记者部的少男少女“公投”出的小资女,我想必定有他们的道理。比如我们带餐盒到报社吃饭,基本上没有人会在意餐盒或者碗是什么牌子的,但是凌菲却非乐扣的餐具不用。比如我们一块去郊游,会有人带蒜蓉香肠或者油炸鸡腿当午餐,凌菲则会带装的如同工艺品的寿司细嚼慢咽。再比如,同事结婚我们大多会塞个红包了事,可凌菲却一定会再额外送一对她亲手制作的百年好合小陶人。除此之外,她对各大时装品牌,各类时尚杂志更是如数家珍,平时最大的嗜好,就是通过各种渠道买一些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书籍。说起文学来,基本是张口杜拉斯,闭口卡夫卡,让大家很是郁闷。凌菲还极爱看电影。若干年前,西安的影院市场还远不如现在这般平民,但是凌菲却能够做到在每一部新片上线一周内看过并在午餐之后的群聊会中为我们做出最精辟最独到的点评。她的QQ头像甚至一度是居里夫人,那位发现镭和钋,一生两度获诺贝尔奖的女科学家。
我便是与这群人为伍,开始我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温暖和幸福的。和这帮年轻人一起,在单纯的友谊和善意的拆台中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为了生活和理想,寒来暑往我们奔波在西安的大街小巷,听惯市井的各种声音,还要洋洋洒洒写出符合要求新闻稿件,之后再听编辑的苦心指点,看评报的尖锐点评,最后拿上微薄的薪水出去聚餐。我们并未想过未来的路该走向何方,但至少那时候,我们都在不停奋斗。
因为大家年龄相仿且心理单纯,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劲儿我就和报社的同事们打成了一片。可不管怎么说,刚入社会,所从事的工作和专业又不对口,所以在最初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始终还是以学生的姿态去面对所有同事,包括和我一同进入报社的姚红斌和凌菲。报社每个月对记者有苛刻的稿件任务,完不成任务的人不但薪水会大打折扣,连续数月达不到要求,甚至会有面临解聘的风险。对于我们这些刚到报社,不管是业务水平还是专业素养还达不到标准的实习生来说,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完成每月的稿件任务,几乎不可能。所以一到月底,好心的前辈会关切地问我,这个月的稿子写够了没,如果没有,则会很慷慨地在他们辛辛苦苦采来的稿件最后,加上我的名字,而这样则会直接影响他们每月薪水的多少。在这里的每一天,我的心里都充满了好奇和欣喜。
报社的福利还算不错,中午有一顿员工餐,饭菜丰盛,而且只要两元钱,可谓是便宜又划算。于是,不管上午多早出去跑新闻,如果能赶在中午12点回报社的话,绝对不会在外面解决。说到在报社吃饭,绝对是一件值得像介绍姚红斌和凌菲那样重点介绍一下的。也甭管你平时是何等优雅何等风流何等小资,一到了吃饭时候,满满一办公室的人,把空调的温度调的低低的,喝着小汤,吃着小菜,再吹着小牛,他夹你一点菜,你喝我一口汤,人生百态仿佛尽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了。吃完了,嘴巴油了,肚子撑了,眼皮重了,可怕的事情就来了——这油腻的碗该怎么办呢?聪明如我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就像值班那样每天轮流一个人洗全部的碗。全部的碗到底有多少呢?十几个大碗再加上每人喝汤的小碗再加上十几双的筷子勺子。任务繁重,所以几乎在这个计划被制定出来的那一刻,就宣告流产了。为了不至于让自己轮上洗碗这种好事,每个人在吃完饭后都会生出各种问题,头晕的,肚子疼的,手破了碰不了水的,更有甚者,吃完了就流窜到别的办公室去了。每天都有饭后开始算计我帮你打了饭你要帮我洗碗的,也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碗胡乱塞给一个人反正没自己啥事的。成功把碗塞出去的喜气洋洋,翘着小腿开始新一轮的吹牛行动,被塞的的只能长叹一声怪自己发功太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话说这天午饭后,办公室的一帮人例行吹牛,在把娱乐圈有争议的明星八卦了一圈之后,最后的落脚点落在了小猪罗志祥身上。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方茜茜小姐发表了她在天涯上看来的消息,说小猪被评为台湾最做作男星,原因是他老是作为第三者插足别人的爱情,其后还煞有其事列举了实例。我在她对面瞪着眼睛听她吐沫横飞了半天,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疑问:小猪不是G么?怎么他对女人也那么热衷呢?茜茜一听两眼发亮,“就是说嘛!现在的这些G也太不道德了。你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还跑去祸害女人破坏人家家庭干吗!我们这些良家妇女容易嘛你说!”
方茜茜话音刚落,我后面的姚红斌阴阳怪气地说,“良家妇女!你可真会糟蹋博大精深的汉语。”方茜茜瞪着她那双圆溜乌黑的眼睛,狠劲咽了两口口水,愣是没想出一句话来。过了一会方茜茜说要早点回去,我们就问为什么?
“我外甥得了腱壳积水,要带他去医院做手术。”她便收拾包边说。
我们又问,什么地方得的?
“就是那地方呗……”她欲言又止地说。
“那地方是啥地方?”凌菲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问到。甲说:手?不是。乙说:屁股?不是?丙说:牛牛啊?
方茜茜很镇定地说:“不是牛牛。是小JJ。娃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