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公交车吱吱呀呀像一位年迈的妇人缓步前行;而车上的人,亦大多昏昏欲睡,欲罢不能。我把头靠在玻璃上,眼睛穿过不断闪过的树木和建筑,空空洞洞。有些风景,他们就如同坐在车上看一闪而过的树木和建筑,一旦经过了,便无法再起身折回。
易磊下班回家,已至七点。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他,家里人今天又打电话来催问工作的事情了。易磊听我说完,眉头紧锁,也不说话。半天,才低声说,“要不,我想想办法让你先去我们公司干着吧!”
我摇头。一方面,是我那可怜的自尊在作祟;另一方面,我并不认为两个人同在一家公司做事,对感情有利——当然,小三的故事就得另当别论了。“再等等吧,”我说,“报社那边,已经参加过笔试了,也许有希望呢。再说,他们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着急的。”
“你宿舍那几个同学,工作找的咋样了?”易磊问我。
“他们几个就那回事吧。”我呵呵笑,“亚欧去当雄援藏了,虽说是件光荣的事情,但我们哥儿几个都知道那是不得已;张伟呢,有父亲的一片江山,说是办好手续就回家了;小黑立志先成家后立业,刘晶已经报了考研班在上课了。这么说起来,好像情况最糟糕的就是我噢。”
“要是工作一直落实不下来,你妈,不会真把你押回去吧?”易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问我。
“如果是真的呢?”我抬起头来,反问他。
易磊表情凝重地看着我,小声说,“那我也不在这呆,回新疆算了。婚也离了,孩子也给她了,我一个人在这呆个什么劲啊。想着都想哭。”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被一件钝器猛烈敲击了一下。一种对未来无法掌控的不确定感随即涌上心头。拥有爱情,自然是快乐的。但是,这种快乐既需要付出,也需要学习去接受失望,伤痛和离别。凡事皆有代价啊。像这样岁月静好的爱情,更是如此。
睡觉之前,我想到了孟皓,便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依然是那个大嗓门,似乎永远不知道愁为何物的少年。电话里我告诉他最近的这些让我烦心的事情,孟皓清了清嗓子,让我不要着急,并煞有其事地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机会往往会在一个人绝望的时候才出现的。
“别看你平时傻头傻脑的,安慰起人来,还挺有一套的。”我笑他。
“哥那是大智若愚!你才傻头傻脑。”于是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人的心里,一旦装了事,夜里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好,倒真像宋丹丹小品里说的,“没心没肝的人睡眠质量都高。”再加上易磊的呼噜声,整整一晚我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早晨醒来,浑身酸痛,像被谁在夜里打了一顿。洗脸刷牙吃完早饭,易磊说夜里睡觉出汗了,身上黏糊糊的要冲个澡,我便去厨房收拾碗筷。不一会易磊的电话响,他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叫到,“帮我接一下电话,就说我在洗澡。”
“干嘛呢这么半天不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易磊他在洗澡,请问您是哪位?”我一听对方说话的口气,不由自主用了敬语。
“我是哪位?我还没问你是哪位呢!”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敌意,“噢我知道了,易磊就是和你在同丨居丨吧?我说你们这些男人怎么这么让人恶心啊!”
“有事你呆会再打给他吧。”我一听来者不善,便迅速挂了电话,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女人,八成是他前妻。一大清早的,碰上这档子事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易磊在卫生间叫到,“谁的电话!”
“打错了。”我没好气地回答他,并在来电记录里删了号码。
因为这个电话,再加上阴天,整个上午我都感觉胸闷气短。中午一个人凑合着泡了碗面吃,吃完便躺沙发上等待电视剧频道午后的韩剧。可是是因为头一天晚上没睡好,还没等韩剧开始我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又见易磊的前妻,指着我的鼻子当面奚落。那一刻我非常想撒腿就跑,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半步也挪动不得,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吭。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电话响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电话接通我一听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当即有点懵。心想,不会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喂!喂?是齐亮亮吗?”见我半天没有反应,电话那头的女人提高了声调。我头皮发麻地“嗯”了一声,心想完了,连我叫什么都打听出来了,看来这事麻烦了。
“我是**报社人事科的。”电话那头的女人接着说,“我打电话通知你,你已经被我们报社录用了,明天上午九点,请准时到报社人事科报到。”
那一刻我举着电话,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前提下,居然接到通知告诉我已经被录用了!那种感觉犹如游乐场里的高空蹦极,刺激的厉害。我对着电话不停地说“谢谢”,一时间睡意去无,内心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无限赤忱的爱。
挂了电话,我稍微平息了一下心情,便由近及远给亲朋好友打电话。首先是易磊,除了祝贺,还当即表示晚上不用在家做饭了,请我出去吃。然后是我妈,我很得意地告诉她工作找到了,本以为会得到一番表扬,没想到等我说完她老人家楞是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干笑,不咸不淡地说,也不知道一个月能拿几毛钱,兴奋成这样。那一刻我对她是不是我亲妈表示深深怀疑。张伟说,这年头,能找到份喜欢的工作比找个女人结婚还难,让我好好珍惜;刘晶则对我为学校的就业率又贡献了一个点表示钦佩。
不管怎么说,让我头疼了半年抽搐了好一阵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暂时也不用担心老妈来押我回家了。事情的发展,正如孟皓所说,“转机往往会在一个人绝望的时候才出现”。窗外,阴郁了整整一个上午天空,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来。我把房子的窗户都打开,闷热随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凉爽的风。
报社的人事科在大楼某层的一个小角落,七拐八绕好一顿找。招呼我的姑娘长的和唱歌的那个GIGI颇有几分相似,不管是脸蛋发型还是身高。我说我是齐亮亮,昨天接到电话让今天来报到的。对方立刻满脸笑容,说请先填好这张表,然后带你去见社长。我边填表边想,到底是文化机构,光是眼前这个PLMM,比起政府机构的黄脸老太太就不知道好多少倍。之后去面见社长,然后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被领到了采编部主管副社长的办公室;再然后,我们被领到了记者部主任的办公室。办公桌后面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蘑菇头,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再一想,没错!某次招聘会上我见过她!当时我把贴着花了我80大洋拍的完美证件照的简历递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扶了扶眼镜,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让我差点没趴下的话:“这么好的脸蛋,经不起风吹日晒,劝你还是别当记者。”
可现在,我到底又再次屹立在她跟前了。我仰天,长啸。
在大概交待了工作内容之后,蘑菇头主任说,“一会,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报社环境,安排你们和带你们的老师认识一下,之后你们就可以先回去了。明天起正式上班,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并看到你们出色的表现。”
我的快乐得和大学无异的职场新生活就此揭开华丽序幕。
离春节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今天晚上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半年前在老家给我物色的那个女孩,各方面条件她都很满意,对方的父母在看了我的照片之后也很喜欢,希望我回去之后能够努力促成这件事情。电话里妈妈的声音神采飞扬,间或有非常爽朗的笑。说实话,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妈妈这样开心了。自从做了子宫切除和被查出患有糖尿病之后,妈妈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苍老,让我很是心疼。可眼前的这件事情,我怎么想都只会让妈妈再失望一次,好难过。
临近春节放假,单位已经连续上了20天班了,疲惫不堪。年纪越来越大,烦恼也跟着增多,许许多多的事情,已经有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了。易磊最近也有很多事情,所以我也不想跟他说,怕让他也跟着担心。最近写东西,很生涩,基本不在状态。但是这个故事我一定会慢慢给大家讲完。
临近春节,我相信很多朋友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一面是迫切地想回家和亲人团聚;另一面却又会因为婚事而焦头烂额。祝福你们也祝福我自己,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度过这一劫,不管用什么方式。
另外wxtwty这位朋友,也非常欢迎有机会你能来西安看看,相信你也会像我这个外乡人一样,喜欢上这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