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学校得进行预选,全校十二个班选出前二百名参加市里第二轮的预选,那是残酷的淘汰制度,要想考个好学校,你必须在预选的时候就技压群雄遥遥领先,否则还没进中考考场你就被枪毙了。
那是真选拔,没有路可托,没有后门可走。学校领导和老师个个都铁面无私不可通融。
学校里的预选很简单,在我看来就是一次期中考试。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对云说:“姐,明天我们学校预选,今晚不学习了。”
我抱着云,有点想哭的感觉。几个月来,我是学习,学习,又学习,就是一台学习的机器。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好,突然感觉好累。抱着陶晓云,我突然落泪,“姐,我好累,好困啊。”
她很心疼地拥紧我,拿出手绢为我拭泪,“华,小华,你不要这样。累了,就睡哈。今晚,咱不学习了,不学了。”
我抱住她,不放手,好多天连这样的拥抱都没有了。我手不释卷地看书,算题。满脑子的公式定理英语单词汉语诗句,装得满满的,有点头重脚轻的样子。
我就躺在云的臂弯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云,轻轻拍着我,柔柔的哄我睡觉,“华,咱什么也不想。睡觉,乖乖的。别怕,姐搂着你。”
我在她温柔的怀抱里,在她轻柔的话语里,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竟然起的有点晚,胡乱洗了把脸,饭也没吃,急急忙忙飞车去学校。
心里直埋怨云不早点揪我耳朵。可是现在想想云也许前半夜没睡,很晚才睡。也许没舍得早点叫我。毕竟,她是那样疼我爱我。
到了考场,其他考生早已坐好,严阵以待的样子。两位监考老师,一位忙着数卷子,一位在打着手势强调考风考纪。
我打了个报告,就跑到座位上坐好。还好,第一场考语文,我的强项。题目不难,几乎用不着思索,填完就行了。
几天以后,学校的初选名单就出来了。在校门口的墙上,用大红纸张榜公布。
我的名字居第二,比第一名低了两分。李彪,第十一名。凌丽已经到了第三十六名。
晚上回家,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没想到他们竟没有我想象的惊喜。
回屋问云,“怎么,我闯关成功,你们怎么一点不惊喜呢?”
云笑笑,“我们早就知道了,全村都知道了。有什么好惊喜的呢。”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大惑不解。
“都贴到你们学校大门口了,谁不知道呢?赶集的都知道。”
我这才记起原来镇上逢大集,村里很多赶集的经过我们学校门口都看榜了。
后来,听说陶晓云那天很早就穿戴一新,到镇上赶集了。可是并没有买什么。
哦,云,我的好姐姐。我好歹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可是,这只是第一关,后面的路,好难。可是,为爱闯关,再苦再难,也拦不住我。
所有的一切,都要为爱让路。
之后的日子里,我一如既往地努力。可是凌丽却有些泄气,很厌学的样子。在课堂上竟然偷偷看小说。那时候琼瑶的小说已经很盛行。汪国真的诗歌卖得很热,三毛也在大陆刮起旋风。
凌丽就那样在课堂上捧着琼瑶的《窗外》,望着窗外,学着江雁容的语气,若有所思地低语,“有窗子就有人生活在窗子里面,可是窗子外的世界比窗子里美丽。”
这倒是实话,可是现在窗外的世界我不敢想,也不能想。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的世界好无奈。
我于是时时提醒她,不要想那么多,现在要紧的是应付中考。可是她突然问我:“萧华,你说我们这么拼命学习为什么?”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其他同学可以说是为了改变命运,走出农村过好日子。可以说是为了光宗耀祖报答父母。甚至可以说是为了实现人生的价值,为社会贡献力量。这些理由虽不冠冕,却无可厚非。
我是为什么这么拼命?我是为了云,为了我的爱。这爱是如此顽固,如此艰难。我们没有亲人的支持,没有任何附丽。只有自己去打拼,十六岁的我除了学习,当时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可是这些我能说给凌丽听吗?我不能。唯一能说的是一番很虚伪很说教的话:“人生能得几回搏?搏它一回没白活。已经到这时候了,拼一回吧。”
凌丽笑笑,“萧华,你还一套一套的,看不出来啊你。好吧,听你的,书呆子。”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抽空看看《窗外》,真奇怪,江雁容怎么会喜欢康南那个老男人?” 她又加了一句。
“凌小姐,你还是从窗外回到窗内吧,好好补补英语。”我笑着劝她。
江雁容怎么会喜欢康南,我怎么会知道?我连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陶晓云还闹不清呢。爱情是很微妙的,是讲不出道理的。爱就爱了,无关乎年龄,地域,也无关乎穷富,性别。爱情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我很细心很认真地给凌丽补英语,有时候也让她给我讲讲数学。照她的话说,她是逻辑思维发达,形象思维欠缺,我刚好相反。
每天晚上我是雷打不动地下了晚自习就乖乖骑自行车回家,家里有一盏灯温暖地等待着我。亲爱的云,在灯下等我回家。毛线在她手里缠绕,爱和心事密密麻麻织进毛衣。
我要回家,回到家里才是踏实的,没有云在身边,我怎么能够睡得香,云怎么能睡得甜。所以每晚我都要回去,不管夜色有多深,风有多大,雨有多大。
好几次,晚上下了雨,很浓的夜色。我去车棚推车,凌丽都尾巴似的跟在我后头劝我,“萧华,你还是不要回去了,这么黑的天。”
我笑笑,“怎么,丫头,担心了?没事的,姐姐我福大命大,洪福齐天。”
她然后撇撇嘴,很不高兴地小声说:“就和我住一床,不用交住宿费,不用你带铺盖,还不行吗?”
我拍拍她的肩膀,“丫头,谢了。我还是要回去的,风雨无阻。”然后我骑上车子。
似乎听到她在风里自言自语,“家里有什么好啊,非得回去。”
家里有什么好,有陶晓云就什么都好。我不能让我亲爱的云姐为我 牵肠挂肚。
那晚电闪雷鸣,风雨交织。晚自习我愁眉不展,不知道路上的积水有多深,风有多大。我那件破旧的雨衣,不知道能不能抵御今晚的风雨。
凌丽一直劝我不要回家了,住下吧。今晚的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班主任老早就嘱咐凌丽,让她今晚领我去她宿舍睡。
我踌躇着,家里没有电话。我怎么给家里口信,说我住下了呢。家里的人等不着我会多担心。我爹妈会多担心。我的云会一夜在灯下,等成憔悴的梦。
我还是骑车冲进了黑沉沉的下雨的夜幕,心里突然很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很不踏实的感觉。
在雨夜里,我弓着身子吃力地蹬着车子。风很大,自行车有点飘,感觉随时都会被风给卷走。雨下得很大,被风撩起的破旧的雨披根本就不起作用。
第一次这么真实的感受到什么是风狅雨骤。
路上黑黢黢的,那些树像鬼怪一样,在风雨里张牙舞爪,像群魔乱舞。
唯一的照明,是撕裂长空的闪电,可以一瞬间照亮前面的路和路两旁的树。闪电过后是滚滚的雷声。我平素是害怕打雷的,白天打雷声音大我都得捂着耳朵。
我同学常笑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辈子才怕打雷。可是我实在也记不得上辈子到底做没做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