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最后的气力走进房间，我将又一次倒头睡去。

但我知道小宁也跟着我进了房间。

--姐，姐……你没事吧……

--是妈让你过来的吧……你跟她说我没事，我都听她的，我都听她的……

--姐，你不要这样嘛，你这样我更担心你……

我听见小宁话里的哭腔，那种疼惜，又让我留了眼泪。

--姐，你是不是和邱阿姨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嘛，看能不能好一点……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见了属于18岁的清澈的眼眸，我不忍心去搅乱那种平静和安宁。

--没什么的，小宁，真的，不用担心我，你去睡吧。

--姐，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爱上了邱阿姨……

我沉默，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知道我无法再欺骗和掩饰什么了。

--姐，我能说句心里话吗？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姐，我旁边的同学就有这样的，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排斥……不排斥那样的感情……可是，姐，当我想到它发生在我自己的亲人身上时，是我自己的姐姐的时候，我第一反应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的。所以，更何况是妈呢？所以……所以我希望你能原谅她反应那么强烈，而且她现在身体不好，你能不能……能不能先不要把她气得太厉害，先顺着她一点，好不好？

我继续点头，我感觉温暖的液体再一次流淌出来，但是这一次，有理解的宽慰。

--姐，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两个这样，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这么不开心。

--我知道，小宁，我也不想让你们不开心的。

--姐，只要你能开心，我是会祝福你的……但是你也要爱护自己啊，你刚刚实在把我吓死了……姐，我知道我是小孩，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知道应该教你怎么做，我就是想让你暂时替大家都考虑考虑，说不定过了这一阵就会好了呢？你说是不是？

蕙质兰心，是那一刻我心底里浮现着的四个字。

我想拿它来形容小宁，再贴切不过。

有时候通达世事，并不局限于年龄。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为此感到汗颜。

59

又是一天开始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

感觉全身像被人打过一样酸疼。

我昨天是怎么睡去的，我竟然完全记不起来。

刷牙，洗脸。

镜子里的我像换了一个人，感觉那么陌生，眼睛像泡过水般红肿，眼神空洞而浑浊。

是的，母亲让我照照镜子，好好地看清自己。

这样一个颓丧的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更何谈他人的宽许？

桌上摆着饭菜，还留着一张纸条：

姐，我出去一下，菜凉了的话你就自己热一下。妈的粥在锅里温着呢，她要吃的话你就盛给她吃。

母亲的房门紧闭，我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突然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

--喂，请问哪位？

--您好，麻烦请找刘响。

听声音我认出是许昭林。

--我就是。

--哦？看来你真的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周邱昨天一整天握着手机魂不守舍的，冲这点我就知道！

--找我有什么事？

--你现在下来，咱当面聊！

--我现在没办法下去，有什么电话里说吧。

--哼！是被你妈软禁了吗？

--与你无关。

--和我无关？我还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我巴不得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求求你和你妈了，放过周邱吧，你们一家要把她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算罢休啊？

--邱怎么了？

--哼，刘响，邱怎么了为什么你每次都问我？你问一下你自己啊，问一下你妈啊!

--你就是想把我骂一顿吗？那你骂吧。

--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说话，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很爽是吧？受害者是谁你知道吗？周邱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还要捱你妈的巴掌，搞得一边脸都肿了你知道吗？

--我没有把自己当受害者，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不想这样的话你早就应该离开周邱了！我可以保护她，我可以让她安心地生活。你的存在又给她带来过什么？！你妈掺和进来又算什么？！

--我没想到我妈会知道我们的事！

--你没想到？！你怎么就这点儿能耐啊，你那点能耐就只够得上哄周邱而已？刘响我今天告诉你，你没那么多能耐你就赶紧给我滚，离开周邱！

--我对我自己和周邱有信心。

--有信心？哈哈，你哪里来的那么多信心啊？你要有能耐的话，周邱为什么一直如履薄冰的？我告诉你，虽然我知道周邱更爱你，但是，她从来不真正拒绝我。如果真那么有信心，为什么她不直接让我死心？

我不想告诉他我们正在拖延的这个事实，起码不应该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又或者，我其实也无法回应他的质问。

--不说话了是吧？刘响我跟你说，你好自为之，最近我就带周邱离开这里，再在这里呆下去我都不知道周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

嘟……嘟……嘟……

我听见自己心里断线的声音。

60

小宁回来了。

幸好她及时回来。她几乎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没有她，我不知道我怎样在那个空间里存在下去。

小宁端了粥给母亲吃。

我一直躲在房间里，静静地靠着一扇窗户。

我就这么被禁锢起来了，想想是多么的荒谬和可笑啊。

收到一条短信，是邱的。

“响，小宁已经都告诉了我。不要担心我，不要冲动，不用出来见我。虽然不能在你身边，但一直在你的心里。”

一阵莫名的感动涌上了心头。

感激生活，总有那么一些聪慧贴心的女人，理解我，守护我，不离不弃。

哪怕有些爱是专制霸道的，但我相信，那仍然是爱。

我没敢拨邱的电话，我怕听见她的声音，我怕我会沦陷。

我不能再哭了，我已没有了泪水。

我只给她回了一条短信。

“邱，请你相信我。”

很快有了回复。

“我相信你。”

我静静地坐着，让心渐渐地沉淀下来。

就那样，坐到夕阳西下，坐到夜幕降临，坐到华灯初上，坐到整个城市再次睡去。

然后，又茫然地坐了一整天。

在离生日只剩几个小时的那段时间里，我开始感觉到某种躁动。

我想抓住点什么，在现在，以及将来。

我需要祝福，哪怕我不配有祝福。

我刻意去体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过的痕迹。

我要记住这样的每一刻，记住痛，记住我残存的希望。

我还没有意识到，交到我手里的，会是怎样的一份礼物。

61

过十二点的时候，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姐，还没睡吧。

妹妹轻声细语的，探了一个脑袋进来。

--没呢，进来吧。她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姐，这个……是邱阿姨托我交给你的。

--昨天怎么没听你提起？

我接过盒子，一阵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