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未来的把握带来的分歧,以及我的摇摆不定,使我们的关系经常处于一种对峙的状态。
一开始李繁也说,即使没有未来,现在也要好好在一起。
我很感动,我只想好好待她,虽然我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但日积月累的分歧与较劲消耗着彼此,加之两人都不愿妥协的个性,使我们越走越远。
最后李繁决绝地抽身,纵使我挽回,也是没有用了。
李繁说,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家人,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重要。
我心头满是苦涩。或许她不能理解我的处境,或许我真的被说中了。
母亲为我们付出太多,牺牲太多,我想报答她,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晚年。
可是我又总是背地里忤逆着她。
长年的矛盾与挣扎,让我深陷一种扭曲的状态。
这种扭曲伤害了太多人。
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再摔倒一次。
我不想对邱犯下当年对李繁犯下的错误。
因为那是唯一个人,容忍我的无耻,容忍我的扭曲。
唯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曾远离我。
22
当从一段关系里走出来的时候,连呼吸着的空气都变成寂寞的。
万事万物都有其属性,而这种时候却全归于一种,那就是寂寞,无穷无尽的寂寞。
那时候,校园里的每一处,都曾有我和李繁的足迹。
连一同经过某棵树、某座房子的瞬间,都是可供追忆的。
回忆与现实间的交替与闪回,会将人一步步推向崩溃的边缘。
李繁给我教会我的一课便是:什么叫做失去。
总是亏待他人的人,也总是善于虐待自己的。
有一度,我疯狂地折磨着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不出门,断绝和外界的任何联系。
我幼稚地感受着自我营造的赎罪的悲壮。
我总是这么想,现在,是我在还你的。
只是很久以后才明白,善待自己,才是善待他人。
我已经忘记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少天,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那大概是元旦附近,宿舍的人都有着各自的节目,该狂欢的狂欢。床头放着她们给我买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可是我没有动过。
有人在敲门。
一开始轻声地敲着。
渐渐越敲越响。
然后,我仿佛听到的邱的声音。
--响--响--响
那大概是幻觉吧。我想我已经虚弱得产生了幻觉。
我就那样听着敲门声和呼喊声,任凭自己的幻觉自娱自乐。
管它的,反正我已经没有力气开门了。
恍恍惚惚地,我又晕过去了。
再次被晃醒的时候,我看见了邱。
我竟然想,原来我的幻觉在继续升级。
--响,你醒醒啊。
我努力撑开自己的眼皮,发现邱身后还站着自己的同屋,才意识到这都不是幻觉。
邱来看我了,又大老远地跑来看我了。
我玩消失,已经惊动了家人。
邱说怕我母亲操心,就过来北京看我到底是怎么了。
--响,你这是在干吗呀?!
--邱,我想吃东西,我想吃热的东西。
邱给我买回了粥和饼,热腾腾的,但是外面却下着大雪。
她问什么我都只是沉默。我也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专注地吃着东西。我终于想要能量了,我想活下去。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抹起眼泪来。
我疑惑。一直以来,相较于母亲,她都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
但是为什么那两年,我总看到她的眼泪。
我还是不忍心。
--邱,我没事。吃了东西就好了。
那次,邱在我宿舍守了我很多天。
终于,我说,我想下去走走了。
那一个灰蒙蒙的冬天,北京郊外的荒凉与萧瑟将我们包围了。
大雪过后的痕迹没有散去,我们就那样走着,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响。
邱还是开口了。
--嗯?
--我知道这可能和李繁有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响,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么样的?
--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的。也不是人家失去多少,你便能偿还多少的。真正爱一个人,是不计得失的。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计得失的。
俗世里,几个人能经得起这简单一句话的考验。
23
和李繁在一起的时间,我和邱之间曾一度疏远了。
那以后,我们又慢慢拣起了彼此间紧密的联系。
只是我们的相处换了一种方式,邱没有常来看我,只是不时捎些短信,打个电话。
她不再只当我小孩,也开始和我分享生活中的负担苦乐。
很高兴,自己能成为她诉说的对象。她信任我。虽然我生活的智慧远不及她,但她觉得说出来,便感觉生活有了支持,痛苦有人分担,快乐也有人分享。有时也会想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如何。但那时的我,刚刚结束了一段关系,渐变得平和,我并不需要朝夕相处,也不需要非此即彼的答案,只享受和邱那虽远却近的相处方式。
那段日子,邱换了公司,升了职位,与之而来的压力也更大。人近三十,结婚生子的催促也愈发急迫。我也会对邱说,有喜欢的就结婚吧,我妈说了,钱可以慢慢赚,家可以先经营起来。这种时候邱又总是沉默的。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否违心,有时候我真心希望看到她获得简单而为身边人接受的幸福,有时候我又想替她拨开她心头那层迷雾,和她一起参透生活中关于幸福的真义。
邱说,响,我并不是不幸福的,我是个知足的人,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拥有了我该拥有的了。
我隐约领会了什么,但又不确定,但我也不再彷徨和纠结了,如果该来就让它来吧,谁都不曾刻意,一切自然。
但是,一件事打破了我们彼此心灵的默契与平静。
24
那次,我和母亲还有邱一起参加了某局长的饭局。
记得中学的时候,他还曾经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过一段时间,母亲的说法是,晨运时候认识的朋友。那段时间是父母关系急剧恶化的时期,母亲和他过从甚密。我从小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小孩,隐隐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但我不想多想,我也本能地不想负荷太多。
如果母亲给我一个说法,那么我就去相信它。
很久以后,这个人虽然被提起,但我再没见过他。
如今又见到他了。
据说刚退休。高位退下,金盆洗手,岂止那么简单。家底太黑,唯恐一朝翻船,身家名誉败尽。及早退下,留个好名声,保住到手的利益,诚惶诚恐。
我不喜欢他,本能地厌恶他。口口声声的家中母老虎,明目张胆地左拥右抱。
这个饭局为庆贺他光荣且安全地退休。
他夹菜,我不接。他敬酒,我不喝。纵使母亲和邱再三对我使眼色,我也不予理睬。
黄汤过肚,那人开始借酒发疯。对身边的邱说着极尽调戏的话语,最后尽然动起了手脚。而邱尽然没有反抗,逢场作戏,甚是老练。
我怒火中烧。这是邱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啊。
他,母亲,和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狼狈关系?!
我的思绪开始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