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你竟然长高了。
--是啊,我要抽条了。哈哈,我就要赶过阿姨了。
--奇了怪了,大学还能长个儿。
--那是啊,赶着和阿姨称呢。
--响,我真喜欢北京。
--喜欢就来呗,还可以和我做伴呢。
--唉,我还得养家糊口呢。
--你养什么家糊什么口啊,你家不就一条旺财吗。
--唉,小孩子不懂。
其实我懂,我知道邱是长女,一直肩负着一个大家庭。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
转眼,就和她站在了机场的进站口。就像以后的无数相同的场景那样。
--响,要多吃饭。饭堂吃不惯就出去吃,回头我给你报销。
--好了,整天吃饭吃饭的,怎么变得跟我妈似的。
--唉,你别不爱听。
--好了,我听你的。你也要保重。帮我照看一下我妈吧。
--我会的。
--进去吧。
邱抱了抱我,转头就走了。
就像以后的许多次那样,她是从来不回头的。
而我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但都咽了回去。
因为那时的我,也不知道答案。
17
在那一年里,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北京看我。
每次的说法都是出差、办公,却整日整日的和我混在一起。
邱说,我都是处理完了事情,才来见你的。
超额地挥霍完相处时的快乐,便要偿还上一大段一大段分离后的寂寞。
每次重聚时总是快乐的,却抵不上离别的痛苦。
我开始于迷失于一种错觉。
如果见不到她是一种折磨。
如果见到她了,那是另一种折磨。
因为我需要的更多,需要的拥抱更多,需要的触碰更多,需要的彻夜相对更多。
这,又算什么?
在一段漫长的日子里,我生活在一个异性恋的世界,接受着异性恋的教育和感化,以及制约。
我喜欢过男性,但也仅止于喜欢。
而我此刻却真真切切地迷恋着这位与我有着相同性别,以长辈的身份出现在我生活中的女人。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呢?
是,爱吗?
那时候的我是本能地抗拒接受这个变形的真相的。
而邱又是否同我一样,深陷于这种错位的依恋呢?
我想知道答案。
可我又不想知道答案。
所有的惶恐不安与自我否定都在那一次爆发了。
我们仍旧站在那个进站口。
--邱,你以后不用总来看我了。
--怎么了?
--我课比较重,还有很多社团活动,没法抽出一大段时间来。。。
--嗯,这样。好吧。
我没想到邱竟然能反应得如此冷漠。她起身要走。
--邱。
--怎么了?
--邱,其实你每次来,我真的特别的高兴,真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每次你走后,我真的觉得特别无聊,特别。。。
--响,如果你真的想我来,我一定会来的。我不想你不高兴。如果。。。如果什么能让你更快乐,就照着你的意思做。
邱真的就那样走了。
还是头也不回的。
而我,即将掉入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种没有了自己,没有了邱,没有了彷徨挣扎的混沌。
若干年后,邱对我说起:
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又何尝不寂寞。
不回头,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在哭泣。
18
回到现实。
邱终于停止了剧烈的呕吐。母亲让邱在家里休息,但邱坚持要回家,我便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邱只是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臂,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其他。
邱,那声对不起是为了什么。
说对不起的人该是我。
即使如今正迎接着一个新生命的来临,我都感受不到你身上的快乐。
你多久没有快乐过了?
陪着她走到了门口。邱把钥匙递给了我,握着那般再熟悉不过的钥匙,心中有万般滋味。
开了门,邱静静地进了房间。我随即跟了上去。已见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邱,还不舒服吗?
--好点了,但是有点累。
--邱,我们能谈一谈吗?
--响,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休息。
--那好吧。咱不说话,你躺着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响,你还是回家去吧。我有什么事再喊你们。
--邱,真的不想要我在这里吗?
--响。我真的很累了。你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消失就是几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反而感觉不踏实,因为我不知道你下一刻是否就会消失,就会不在我身边了,你又去了哪里。我现在虚弱得没法去操这份心了。
说着,两行无声的泪静静地淌了下来。邱就那样紧闭着双眼,心痛而倔强。
邱,我竟伤你如此之深。
我俯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邱,不会的,我再也不会乱跑了。你安心地睡吧,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以后也一样。
邱真的太虚弱了,转眼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挣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邱睡着的时候真的好看。我看着她那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那一动一动的长睫毛,那轻微扬起的嘴角,心头充满百般的慰藉。
我哭了,静悄悄地哭了,因为我知道,起码还有一种时候,你是快乐的。
邱,你现在所在那个世界里会有我吗?会有别样的宁静与安详吗?
如果有你也有我,那个世界里,会赋予我们坦荡相对的权利吗?
午后的阳光隔着窗户投射进来,直刺我的双眼,使我有了一种隔世的恍惚。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曾这么安静地相伴过。
这一世,我们违背了如此之多的世俗约定与规则,只为能如此相伴。
我想,这大概就是命运。
19
过去。关于另一个人。
若干年后我才愿意承认,邱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但她并不是第一个和我在一起的女人。
那次从机场送走邱后,她便没有再来北京了。起码,没有再来看我了。
但时不时会有电话,我总会匆匆结束话题。我在逃避对她的依赖,逃避来自她的快乐。
没有快乐,就不会有随之而来的痛苦。我宁可没有痛苦,没有快乐,就那么麻木而自在地活着。
那时我开始知道网络里有着这么一个庞大的群体。她们爱的是和她们有着同样性别的女人。有人和我一样,深陷于自我认同的漩涡中,不能自拔;却有另一些人,她们没有太多负担地生活着,爱她所爱,那份潇洒实我所不及。
但是我起码认识到了,一个女人爱另一个女人,虽然不总是被认可,但就是这么存在着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承认我喜欢邱。她是不能够爱上的。
我们之间横着许多,我无法去跨越的。分量最重的母亲那道关卡,我是不愿意去挑战的。
在网络里,我遇到了李繁。而且,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