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表叔的车敲了敲车窗。摇下玻璃之后,眼前的表叔黑眼圈眼袋全都出来了,当然我没有细看有没有血丝。看来是没休息好。一尽管分神还想到了电视剧里那些一夜下来就胡渣全出的男主角原来是假的。我的心还是循例地像被塞进筒子包装的运动毛巾一样,被强行压缩着揪作一团。
“刚睡醒吧?快上车,我们去吃饭。”表叔面无表情的,估计是疲惫有点迟钝。
“你先下车。”
“干什么?”表叔有点疑问地走下车。
“我开啊,就你这样,还想开车啊?”说着我就坐上了驾驶座。
“你考驾照了?”表叔嘟囔了句就绕过来坐上了副驾驶座。
“哦。想去哪吃饭?”
“不吃了,送你回去睡觉我再回学校吃。”
表叔看着我,没有说话。指了指那车载配件,“我前几天看挺新奇所以买的。那店主说你的手机也适用。你不是经常嫌我车上的歌不好听嘛?播你手机上的吧。”
我没用那车载,也没说什么,只是心头一热。
开车发动。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广州开车。那车流量的确让人窝火,离红绿灯还有整整几百米就开始塞着。看着这堆车就窝火,看着那对黑眼圈就窝火。
“我叼,你他妈不会开车啊,绿灯就给我快点过去啊,你考驾照时看的书都是屎片!”(粤语小词典:屎片=尿布)
“冷静点开车,你气什么?慢慢等吧。你还窝什么火。要不给表叔开吧?”
我看了看说这话的表叔,他在用手指按摩着脑门。
“对,我就是窝火。还有你,你他妈的不休息好干嘛?你这样来给我看着做什么?我不就去玩去了而已,你不是一样有节目?说我不会照顾自己,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他妈的照照镜子,你眼睛都成什么样了?”
“怎么样?我就是担心你还不行了?你他妈的大半夜就留条短信就跑出去不知道哪里喝酒还有理了?我他妈哪里说我没有休息过,刚睡醒就跑过来了你这什么态度。”
大概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表叔盯着我看,一下就说出了这些话,然后又后悔了一样,“对不起,晏仔,我不是有意说这些的。路况不好也不要这么气。”看着他的脸从平静到涨红,然后又慢慢恢复平静,我冷静了点却又被他最后那句给点燃了火。
“我说我是拿你出气了吗?我他妈的不管你有没有休息,你现在就给我围上安全带,闭上眼睛睡觉。我有驾照,高三暑假学的车,更何况就算撞死我也要把你安全送回家。叼你。”
说完最后那两个字我开始后悔了,瞄了表叔一眼快速地说了声对不起。刚好车流开始动了,表叔也不再说话,只是听话地将用安全带箍住自己然后合上眼皮。
去到表叔家的小区后,表叔瓮声瓮气地叫我上去把衣服拿回去晾,快要干了。我点了点头跟了他上去。
打包好衣服之后,我边开门要走边留下句“对不起,以后如果有同样的事情,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听到表叔在背后说话:
“不用了。以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帮不了你妈管着你。”
一听到这话我蹭地一声转身,看着他憔悴样火又更大了些,从火炉变成了火焰山。
“我叼你!我他妈就是白痴,我犯贱,我爱上了你行了吧?这下你明白了吧?满意了吗?我不用你像个好好表叔一样关心着我,你他妈给我滚回去好好和你女人恋爱结婚生子去,管我这碴干什么?我不用你关心我,把你那温柔体贴关心送回给你女朋友去吧!叼!我就是犯贱,我他妈就是犯贱!我就一变态,六年前我摸你宾周时就已经是个变态,你明明知道了还招惹我干嘛?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是火大,我就一闲人不值得你这样!叼!我不用你替我妈管我,我他妈的死不了!”(粤语小词典:宾周=JJ)
表叔一直没说话,咬着牙盯着我说话,想要说什么却没说上来。我走上前去吻了他的脸一下,“看到了没?我只想对着你这样!我就是变态!你少来招惹我!我叼。还有,刚才那陌生电话的确是我打的,怎么着?我真JB白痴,明明伤心得要命还要偷偷地打电话去听你的声音!叼!”
表叔没有像偶像剧一样回吻我,只是盯着不知道哪里在失神。说完就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就按开了电梯,等电梯开了门然后又被别的楼层按走了才跑去了后楼梯,慢慢走下楼。
这次反而没有想要哭的感觉,只是觉得我的脑子被打蛋器伸进去搅了很久,脑浆就像蛋黄一样发泡了,与此同时左心房被塞进了全世界的乌云,仅仅闷在那却不下雨。
等坐在楼梯上看着手表分针跑了十多格我才走出那座大楼。
你看我做得多干净,连他追出来的那一丁点可能性都被我划归零。这样可以了吗,老天爷?我那一年年少无知作的孽,现在这样落泊算还清了吗?
老天爷没回答我,却逐渐黑了下来。
十 虚空尽头,新宇宙
有时候沈晏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小时候,试过有次考试异常发挥、不及格,因为害怕被丈夫刚离家出走的老妈打,所以躲在学校不敢回家,直到老妈找遍了整条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以及整间学校。
在我的脑袋中的某个角落里,始终有个叫沈晏的男孩,他身边从没有朋友,也没有会为自己出头的父亲,遇事只会一个人蹲在那里咬着膝盖,他相信只要咬得膝盖生疼,想流出来的泪就会止住。
那天晚上的那场闹剧结束后,躲在那条车辆禁止通行的小路旁,看着震动着的手机,按着电源键直到表叔的侧脸从占满手机屏幕到消失,我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烟一根接一根地似乎出于本能地抽着。等到我眼睛又有了焦点的时候,已经从一德路走到了北京路。
从冷气十足的店铺门口走到路中央,眼镜镜片上凝了一层雾气,两旁的霓虹璀璨,透过镜片如同集结成一个光斑,如同挤过放大镜的阳光一样,而我,就像放大镜另一边的某种虫类,在光斑的高温中灼烧着,成了一颗黑色的渣滓。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城市。
想着就拦下一辆计程车向学校进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快十点。
打了个电话给老妈,说是有个叔伯兄弟出车祸受伤了,这个星期可能我要去照顾一下但是请不了假,想老妈打电话帮我跟辅导员请假。老妈对我深信不疑,没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叫我注意学习,说是完了之后直接补假条就可以了。
挂了辅导员的电话,就开始上网订机票。我要去厦门找Vincent。从南航财付通那订好了机票,星期一中午十点出发,星期五下午五点回来。
绍军在Q上叫我去据点抽烟。我拿上两盒万宝路就去了。
“你刚才去哪了啊?打你电话又不听,去你宿舍找你又不在。”
“去亲戚那了,去拿点东西。怎么了?”
“就是上次那个男的?”
“嗯。”
“你没事吧?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星期三开全体理事会议,部长想我们两个上去做个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
“我可能去不了了。我明天要去厦门,星期五回来。可能要你自己上去啦。”
“哈?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之前都不告诉我。去干什么呢?”
“没呢,家里有点事。对啦,这盒烟送你。不要觉得奇怪,只是突然想送点东西给你。”
绍军听我这么说,也不再问下去。我们都静静地抽烟,静到我似乎听到了香烟燃烧时的哧哧声。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舍友说了再见便在宿舍楼下与他们分手,他们去上课,我带着两套衣服手机相机还有银行卡以及几百块现金去了坐载我前往投奔Vincent的飞机。到了厦门才打电话给他,他一听明白我的话就开骂,直到我出现在他学校门口时才打了我肩头一拳,开心地笑了。
那五天里,Vincent要上课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背着相机从他学校附近的旅馆出发,坐几个站的公车然后渡轮,去鼓浪屿流浪和拍照。有两个晚上Vincent来鼓浪屿找我,一起在那吃饭,另外两个晚上,Vincent就拉着我去了厦大还有其它地方游荡。
期间表叔打过两次电话来,我不予反应,直到他放弃拨打。还发过几次没得到我回复的短信。
--没什么的,晏仔你不要乱想。表叔还是你的表叔,这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