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必自欺。

据说安眠药和白酒一起吞下效果最好。

很利落。

这不是多年前那无意间的失态。

这次意识很清楚，心中解脱的愉悦感超越了其他感觉。

那时分，从很久之前累积起来的郁闷悲哀渗入骨血无人能挡。

更别说她那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的所谓理智。

75.

因为孩子的事情和向宁纠结了蛮久，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

这应该是向宁再次对她的妥协吧。

两个人的相处有时候就是彼此之间的博弈：谁投入更多；谁更有话语权；谁时常让步；……

看起来是个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游戏。

似乎很没意思，但总有很多人乐此不彼地为此纠结，不然生活似乎就太无聊了，这段关系便太平淡了。

从这角度看，关于是否要孩子的博弈，显然是沈臻胜利了。

当然，她没有任何炫耀之意。

她也愿意在某些事上为向宁做出让步，虽然就目前来说，向宁对她没什么大要求。

也许是工作的原因，也许是深受陆希的影响，她很多时候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在更多意义上是一种应该努力保持平衡的“契约关系”。

彼此在都钟意对方的基础上订立无形或有形的契约，两个人在一起，相互照顾，相互理解扶持，享受生命。

即便这是种无保障的契约关系，她觉得她应算是相当认真地在实践，她在认真地接纳这个人作为自己生命的伴侣。

未必言爱才是爱。

在任何交往中都要尽量地不伤害任何人。

至于陆希。

从陈辰那里，依然不断地知道她的近况。她想是陈辰故意告诉她的。

知道她不知为何还未结婚。

明明当初分手时，这个人确定以及肯定地对自己再三强调她会很快地步入婚姻殿堂的。如今三十好几了依然单身是怎样回事？

知道她在前不久对陈辰提起过计划着定居国外。

明明当初念叨着父母在、不远游，即便机会多多，亦不会长期在外，而今为何又决意漂洋过海定居他国。

为何当初分开时言辞真切的诸多理由，到如今，却被她自己一点一点驳斥掉。

她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这真是自己欣赏不来的黑色幽默。

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这个人如此做出这般决定？

那是她无法清楚知道的谜，却也没有想过再去主动探究，这是种会伤害向宁的好奇心。

她已经没了从前的那种“求知欲”。

在她看来，分开了就是分开了，牵牵扯扯对谁都不好。耳闻眼见过太多前任后任牵扯不清的复杂难堪故事。生活已然复杂，她实也没那左右逢源的斡旋本事，不想为自己再添烦扰。

所以纵然偶尔从陈辰那里听到些“不好”消息，她也坚持不联系她。

只是毋庸置疑，还是在意这个人。

那熟悉名字像是压在心底的石头，已经不常想起，偶尔想起，依然沉甸，依然憾然。

有如斯情绪又能怎样？

她身边已有另外一人。

谈不上忠贞如铁情深似海，她确也没有背叛向宁、与这个人再续前缘或藕断丝连的想法。

过去已然过去，人该拎得清，该珍惜当下的不是么？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大抵也是这意思吧。

谁人能奢求一人一心忠贞到底？她自问不是这般受上帝眷顾的幸运儿。

她能拥有的只有努力过后能得到的，而陆希，无疑，是她耗尽心机却终成历史的梦想。梦做过就罢，怎能想着时刻深陷虚幻梦境。

所以尽管陈辰和秦愉二人多次强调说她的做法过于极端，不应如此，对陆希太不公平。恋人做不成，那就做回一般朋友。偶尔聚会、偶尔闲聊，没必要弄成现在这死不往来的尴尬样，毕竟认识这些年。

在感情面前，承认自己自私自利小气虚伪才对，别提什么再见亦是朋友这文明高雅口号。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朋友是不适合做的。这个人身体的每一分、心思的每一寸她曾无数次探索琢磨过。再见多少次面都是难以忘怀的。至少她觉得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陆希做回朋友。不能再勉强自己了。

也没必要再见面的吧？至少陆希大概也是不想见她的。否则何以明明知道联系方式，却连一条逢年过节的群发短信也没有。否则这些年，除了她形婚前那次她主动来找她，再没有过任何“不必要”的联系。

偶尔的，她想，在这分开六年多的漫长岁月中，这个人只消有一次态度诚恳地、真心实意向她为分手之事表达歉意、坦白情意，大概她对她都不会绝望至此吧。

她真打算一辈子都不让陆希这个从前努力说服她结婚的人知道原来自己和男人的所谓缘分不过一场无可奈何的欺世骗局。

除了这个她认为的好意“欺骗”，她觉得她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爱她的时候，认认真真地爱着她。明知会是无果、会是苦果，但还是甜蜜又苦涩地捱着，等到那被忽略已久的自尊心终于跌落悬崖扎满荆棘千疮百孔，终于痛定思痛顿悟抽身，然后用人生中最该享受情爱的岁月去努力遗忘，将爱情的那些美丽光环、漂亮幻景，曾经的相知相许互尊互敬，埋葬在夜深人静的心底。

这是最合适的。最能完美所有人的。

当陈辰来电说她一时忍不住把自己真实情况告诉陆希时，她心里很是复杂了一阵子。

有过不开心，但想想算了，知道就知道罢，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希应该不会如同那次那样来找她。

她清楚那时自己的拒绝有多伤人、多令她失望。尽管这失望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因她喜欢她，还有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她失败的铁证。

假如再见面呢？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她们之间沉默有过、眼泪亦有之，这一回会是怎样？

其实她曾想象过，在后来和向宁在一起的时候。

这大概是每个前任都会有的恶意和不甘。

她想假使她再见到陆希，一定如她当初那般义正辞严地驳斥她——你说我们两个女的在一起必定无法得到父母的认可，而现在这当初不可能之事已成现实；我们之间至此地步，绝大部分问题就在于你，是你没勇气，是你先放手，是你辜负。你我分开，是你损失。

她很有和同性共度此生的清醒觉悟和贯彻落实的毅力。

而今亦算是努力实践之。

只是这风雨同行之人不是瞻前顾后的她而已。

当真是幻想中的恶意满满。

在听陈辰说话某个瞬间，她心里划过残忍的快慰感——就这样让她知道吧，让这个人知道自己选择了她最反对的一条道，正生活安稳着。

对陆希这顾及颜面之人来说，自己的背道而驰是种打击吧。

细细再想，何必呢。她曾那么在乎她，无意伤害。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挣扎着遗忘，习惯着生活中没有这个人，快乐时没有，难过时也没有，白天黑夜都没有，久而久之，终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