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犹豫须臾，斟酌着回答说：“还好……那个，你考得怎么样。”

那女生微微笑说：“也还好。我自己估了分，感觉挺好的，不过到底能考多少，还要等分数出来吧。”顿了顿，又补充说：“陆希，希望你能考入心仪的学校”

“嗯。”陆希应和，接下去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的确和她不熟，真是有些尴尬。

思忖间，女生清润的声音再度传来：“欸，你是不是赶着回家？”

陆希讶然点头，“我哥在校门口等我。”

“你不是独生的吗？”女生吃惊地看着她问。

陆希更是纳闷：这人居然知道她是否独生？她怎么知道的？还有，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仍是记不起对方的名字，只好打马虎眼说：“哦，我是独生的没错，我说的哥哥是我堂兄。”

那女生恍然一笑：“这样，那先再见了，你路上小心。”

“嗯，再见了。”陆希冲她笑了笑、告别，转身之间没把这当回事。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人会逐渐、逐渐地占据她大半的人生。

命运之无情和玄妙，或许就在于此，因为人之渺小，无法洞见，也无能逃离。

3、

虽然不打算深究自己对陆希的莫名感觉，满心扑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上，但关于同年级那几位成绩佼佼者的讯息还是不断地成为年级八卦传入沈臻的耳中。

听说陆希最终放弃了保送，年级里有些小道消息在传，说法不一。

她很想知道、却又赧于询问当事人，只能在心底犹豫纠结。

人海茫茫，失去联系是多么容易之事，可她真的不想和这个人流离在岁月中，想来颇是惆怅。

但惆怅归惆怅，要她开口对陆希说“我关注你了很久了，我们做个朋友呗”类似搭讪的话，心里不知怎地，又羞又怯，简直不像交友广泛的自己。

楼梯上的搭讪应该算是“冲动之举”，出乎她的意料。

不，她事后想起甚至有些“鬼迷心窍”——她怎么就这般直接地跑去问了呢？

那是高考结束的隔天，她在班级里整东西，忽然瞧见陆希不急不徐地自教室门口晃悠而过，便连忙匆匆追出。

只是问问她考得怎样，应该不算唐突吧。

她为自己找借口，并在楼梯口叫住了陆希。

那已然熟稔的名字念出口，她感觉自己喉咙有些火烧火燎的干。

六月阳光恰好，女孩回过头来，眼底疑惑，但白皙的面庞旋着浅浅酒窝，一时晃了她的心神。

她心底紧张，完全忘了介绍自己，直接开口问道：“你考得怎么样。”

“……呃，还好吧……那个，你呢？”

回答倒是在她意料之中。不知怎的，她就是认定，以陆希的勤勉认真，她可以做到任何她想做的事情，这才是她另眼相看的人。

“我也还可以啦……”她回答说。

就这样保持姿势站着聊了几句，她察觉到女孩看起来有些焦急，便询问她是否着急回去。

的确是。

陆希告别转身走了以后，沈臻想起自己废话了一堆，竟然没有直奔主题问她想报考哪里的大学——明明这才是“搭讪”的主要目的啊！

她懊恼不已，此时，“后知后觉”地承认了这个悲哀现实：原来她连她基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最亲密的关系也仅是隔壁班同学……她明明那么关注她……

山岳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是不是只能这样？

一阵没来由的、但相当浓重的伤感席卷了她。

她为此哭了一场。办公室的相遇、楼梯口的狭路、教室外的擦身，曾经明明有无数机会靠近、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自己都一一错失了？

而后越想越难过。

就这样算了，她心气难平。

到了填志愿时，她心里很强烈地生出了北上念书的想法。

在她的理性估算中，那个北方城市是陆希最有可能去的城市。

这样很可能会再见吧。

不清楚、不确定以后会怎样，可内心深处有一股理智无法遏制的冲动强迫她违背父母意愿做出了这个选择。

顺利地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她向高中同学打探过陆希，但并没有确定的消息。

大学开学不久的两三次校友、同乡聚会上也没有见着她、甚至没有一点她的讯息。

刻意打探毫不奏效，她渐渐沉了心，偶尔失望地想：也许她并没有来这个城市吧，否则那几位理科班的同学应该知道她的消息。罢了罢了，就此人海不见也好，本就不是该有的牵挂。

此刻心里的遗憾惆怅竟是如此深刻，她心里颇是惶恐，但又无何奈何。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迷恋一个同性。

可能自己的确是同性恋……喜欢女孩子，可是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女孩子？

转眼第二学期开始，有同个高中的学姐提出聚餐。

在那次聚会上她终于“意外地”见到了陆希。

这初初的一眼，好似一束阳光猛然间照进了她心里，安稳了她内心所有的跌宕起伏。

她猛然呆住，心跳一下一下特别清晰。周围是什么声音，哦，老同学陈辰惊喜的问候声，认识的学姐的招呼声。

而那个人坐在不远处，明明不曾对她开口半句，她却觉得紧张无比。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遇上她，她根本就没期待过这场遇见，她不曾精心地搭配过衣服、也没有好好化妆打扮、更没有安排预演过同她相遇该说怎样合理不令她觉得唐突的话。

怎么办要不要主动上前同她说句话？但这回不能再似那天楼梯上那样冲动鲁莽了吧。该怎么开口呢？

心绪茫茫然，和陈辰聊着，陈辰很开心地挽着她的手臂走过去——往陆希这边走过去。

她越发紧张起来，不知该怎样开场，还好，很好，陈辰已经做起介绍工作了，她就趁着陈辰的话说问候道：“陆希同学，我们又见面了，幸会啊。”这样称呼她应该妥当吧，她应该还记得自己吧。

越是接近，越是紧张，她努力地平息心绪看着她。

她微微笑着说：“沈臻同学，万里他乡遇故人，是很幸会嗯。”

为这一句话，所有一切都有了意义。

人群喧闹中，她很清楚，很肯定，她不应该在错过任何靠近、了解这个人的机会了。再错过也许会成为此生遗憾。

所以在这次聚会结束后，她主动提出要去她的学校逛逛。

陆希并没有拒绝，带着她步行回了学校，这让她窃窃心喜。

初次独处，这个女孩并没有多说话，通常是她问一句、她“机械”地答一句。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注意着她的神情，看到她认真地听着，脸上微微的笑意，露出洁白的虎牙，很是可爱，心里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路气氛很好，即便有时候彼此都沉默无言。

到了学校的知名景点，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她看着，忽然心念一动，感概道：“嗳，可惜我成绩不够好考不到这里，要是能和你同校好了。”

的确有点遗憾，如果当初再努力一些，是否能有更多的轨迹重合，是否能更了解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