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真的!不过你不能再去找余大可,至少有一点我是对的,他离开舰上,可以更安心的复习,这对他的前途是有好处的。”
文书最后说。
我木然听完。
就像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每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变得陌生,每一个曾经的场景突然有另一种可能。文书看着我,眼神空洞而幽深。我从来没有发现,在我的生活当中一直有着这样一种眼神无处不在的笼罩着我。
我走出文书的房间,发现我并没有恨,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了任何与情感相关的感觉了吧。只是在想着文书的最后说的话。
不得不承认,文书最后一句话,让我放弃了尝试重新去获取或许并未远去的爱情,去和大可一起感受拨开云雾的悸动,一起释放压抑许久的激情。
有时候我很迷信自己,因为在某些时刻我的理性超乎寻常。尽管我不知道这种理性正确与否,合适与否,但只要我认定了,决定了要去做了的,就会坚持。生活在这种理性与坚持中恢复常态。我从人群中再次回到孤独,和大可的琐碎幸福与欢快有的时候会探进头来,但很快就会淹没我内心巨大的空白之中。
对,是空白,就像舰艇上空的风,像从前我常常坐在前甲板上看那若有若无的风,在舰桅间以空白的状态,毫无痕迹地穿过。
退伍前,在港内遇到丁宁。他说他和小提琴打算国庆节结婚了,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本想问他,怎么和那个女孩认识时间这么短,就急着要结婚了呢,但终没有开口问他。只是祝福,由衷祝福。
可是,再多的祝福,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真能够幸福么?
他的背影消失了,无论愿意与否,他走进了他自己所选择的生活当中。
退伍那天,住舱几个战友将我送到舰上那辆面包车。
文书一直到车子启动的时候才出现在舰桥边。
我想下车和他打个招呼,至少我曾经将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一样,而且他说也只是将我当作弟弟。从他告诉我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发现自己没有恨他。
但车子启动了。
我推开窗户,微笑地向文书挥手。他在我的脸上发现了或许消失了很久的微笑,他看到我向他挥手,觉得特别意外似的,大步走到车窗边。将他手中的一个档案袋内的大信封递给我,说:“路上小心,舰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车子离开了。
我的军舰,我的军港,这里的一切,渐渐地淡出了视线。
车上,我打开档案袋。
里面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影集,全是上一次我在文书电脑里发现的那些照片,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都制成了书页似的。
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丛彬,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叫我文书,从来没有称呼过我的名字。那就忘了有这么个名字,这么个人的存在吧。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属于你的,失去了的,一定会回来。真诚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看着远处的海面,阳光中的舰艇的剪影像定格在我的心中。两年舰上时光,以这样一个阳光的图画作为封底。
莫名地觉得一丝温暖。
回到大学校园,校团委让我为新生作一场部队生活的报告。我没拒绝,尽管我没有想好要去说什么,或者说根本没什么值得我去说的,但我还是想尝试着去说。因为我又有了那种走进人群,走出孤独的愿望。
文书是在我安顿下来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给我来的信。
他告诉我说,并没有考上军校的余大可,落榜后调到了另外一舰新型驱逐舰,也是在今年退伍了。他说找到了大可,请大可原谅他。大可说,他也并不怪文书,因为在当初他的选择中,也有他自己的彷徨。很多事情,他自己也没想好。所幸的是,大家都还年轻,他已经想好了,而且时间也并没有走出去多远。文书在信的最后说,大可告诉他,说等到退伍,他要到丛彬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去找工作。
我和余大可一起买的手机一直没有换,只是新换了一个号,我又重新存上了余大可的名字与号码。
那是我的一个钢琴练习课。
很久没有震动的手机在我的衣服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没去看是谁,因为我知道是谁。
那一刻,阳光从学校的木质花窗中照射进来,琴键上的我的手指,在阳光中轻快地跳动,我的微笑浮动在阳光之中。脑海里有一些即兴的音符跳跃着,我由着那种跳跃的牵引,一段段如阳光般的旋律,缓缓从琴弦间流出,在那个练习室里流淌开来。
我沉迷在这崭新的,却明明萦绕心头已久的旋律之中。
那旋律像是在微风的海面上轻轻摇漾,像是只有两个人的舰艇,划过阳光的海面,在那斑斓的午后阳光中,有一个青春的身影站在舰艇高处正挥舞着鲜艳的信号旗。
他在向我微笑,手中信号旗的含义,已深深刻进我的心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