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可算结束了。
文书早就结好了帐。出门的时候,丁宁刻意地有些像领导的样子,和文书在前面说几句感谢之类的话,严栩栩和我走在后面。
女孩突然对我说,你确实像学音乐的。
我说,为什么?
女孩说,因为你话好少。
我想说句祝福她和丁宁之类的话,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在路口分开后,我和文书一起去了那家超市拿了买好的东西,就上车站坐车往回走了。车上文书问我过年有什么打算,我说不知道呢,文书又说那没事就帮我一起组织舰上的春节活动,我有些木然地回答说好。
想想年三十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就拿出手机给大可发了条短信,问他过年怎么打算,但一直到车子到了军港,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和文书一起把东西放回舰上,我就自己到码头,给大可拨了过去。如果再不听到他的声音,如果再不知道他那边怎么了,我想我真的会疯了的。
电话拨过去,他那边却是漫长的待机声。
或许手机没在身边吧,或许是去洗手间了?我对自己说,然后就在码头上吹过来寒风中一遍遍地拨着。
五六分钟的时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最后,电话那头终于接了,却是很安静的声音,我好像能听得到大可的呼吸声,听不到他讲话,那种死一样的沉静让我一种不祥之感。
“看到我的短信了么?”
“……”
“说话啊?”
“……”
“出什么事了么,大可!”
“……”
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的这种沉默,事实上也证明了我的直觉。
“丛彬,我想了很久了,我们分开吧,我们这样不好。”
大约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似乎从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感情终会有类似的这样一句话在尽头等着我。也或许是这几天来大可的冷淡以及我的种种猜测已经让我在潜意识里有了一种心理准备,当手机中传来大可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没觉得意外。
然而却有一种暗暗的痛楚从心底里升起来,越来越浓,慢慢地放大,继而整个地笼罩住自己。那种痛楚有不解,有怨恨,有自怜,甚至还有一丝对大可的担心,只要他能好好的就行。种种感受揉合在一起,似乎就有了一种力量冲击自己的胸腔与眼眶。
即便会知道有这样的结局,但结局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即便是分开,为什么没有一个分开的理由?我想狂喊,因为我胸闷,但在码头,我不能。我只能一个人躲在晾衣场的一角,在寒风当中任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冰凉地流下。
我是想知道这理由是什么,我想看着他的眼睛,让他告诉我。
我挂了电话,茫然地向着灯塔的方向走。
天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在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盘旋着一句话“我只需要一个理由了,一个分开的理由,有一个理由我就走开。”
到我站在大可宿舍的门口的时候,大可仿佛预感到我要过来似的,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呆呆的眼神正好与门口的我相遇。
“能说下为什么吗?”
站在离他们航标站的院落不远的一块空地,我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有一个怎样的答案,不知道能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我选择离开他。
站在眼前的大可似乎要比前瘦了很多。冬装在他的身上变得像是没有以前那样合体,那个曾经在河边的水泥台上挥舞着树枝比划着信号旗“我爱你”动作时的身影,仿佛已经沧桑了很多。
夏日河边阳光。
冬夜山上灯塔。
只是一转眼间,怎么就恍如隔世?
63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对着眼前的大可,我又说。
其实我的追问能让他收回他说过的话吗,如果不能,知道一个理由又有什么意义?我的大脑在那个时候已经变得呆滞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知道应该接受他的选择,还是挽留。我又该怎么挽留。心里已经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感觉了,但却要保持着和他一样的沉默。
大可像是刚刚在电话里一样,什么都没说。
过了许久,他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那样了,我觉得那样不好,我想好好复习考学。”他没有对着我,而是看着远处的灯塔,像是很坚定地回答。
我只是不想那样了。
我觉得那样不好。
我想好好复习考学。
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他唯一能够让我无话可说的理由。无论爱还是不再爱,如何继续还是不再继续,有一个底线我知道,那就是我不能自私,我不能够置他的前途于不顾。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让我选择离开的理由,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也恰恰是这个理由。我还能说什么呢。
大可仍然看着那山顶的灯塔在夜晚放射的尤为耀眼的光芒。
我无法看到他说话时的眼神,但我想既然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必定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我想,我应该走了。
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安静转身,远离。
“丛彬……”
我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他叫住我。
“对不起。”他对着我的后背说。
对不起!对不起?
这也许应该是我要说的呢,或许他根本和我就不属于同一类人,如果按照他说的他觉得那样不好,他不想那样,那么,只能说是我将他引入歧途。相对于他或许是非同志的主流生活,相对于他的军校梦与前途,我的放弃或许是唯一能再为他做到的。
我没有回头再说什么,因为我不敢回头。
大可像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走在我后面,送到了山口,他像是停住了脚步。
他在我身后远远地说,“丛彬,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那一刻,夜色中的我泪雨滂沱。
像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抽走了一样,我成为一个空壳。在山路上的夜色里,我一个人走着,像一只飞蛾,独自承受着扑火之后灼伤与痛楚。
我拿出手机,看存在里面的每一条大可的短信,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写短信的表情和我收短信时的欣喜。我认真地看短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似乎那便说明了大可什么分手的话都没说,他仍与我在一起。
但我知道,这一切终究是不存在了,我的手机的屏上永远不会再跳来那个让自己心跳的名字。也许我们一起去买的这手机已然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我认真地每一条每一条地打开短信看,然后每一条每一条地删去。
山路上的石头将我绊倒,但我毫无知觉地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手机,继续走,继续看,继续删。
收件箱空了,心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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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把他的名字和号码也从手机里删去,可是那个号码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我怎样从记忆里删掉这个号,删掉他的名字,删掉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点点滴滴,在一起的每一个让我觉得不再孤独觉着幸福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