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不可能也不会想到丁宁会与我曾经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在他眼里,丁宁就是跟我们身份不一亲的年轻尉官,而且是一位算是帮过他忙的上级领导。
丁宁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分不清是希望我们留下,还是想让我们走。
我正要建议文书一起离开。丁宁却看着路口,急急地往另一个方向迎过去。
这时,看到从马路那头走过来的一个女孩,深色的牛仔裤,修长的腿,白色羽绒服,是那种茄克似的,更显出她高挑的身形。
丁宁迎过去,低头像是和那女孩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一起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的一位好朋友,丛彬,这是丛彬他们舰上的文书。”
丁宁向那位女孩介绍我和文书。
我对丁宁的这种介绍稍微觉得有一些不自然,因为文书比我们兵龄长,年龄大,他应该先介绍文书的。好在文书不以为然,他大概认为丁宁之所以这样介绍是因为元旦我和丁宁他们科里一起筹备那台晚会建立起的友谊吧。
“你们好,我叫严栩栩。”
那女孩特有礼貌地对我和文书打招呼。声音特干净的感觉。眼神很柔和地看着我们,那种不经世事的清澈眼眸似乎很难在大街上那些早熟的女孩脸上寻到了。
“你好,你好。”
文书特热情地伸出手去,那女孩显然是还不怎么习惯与人握手这种礼节,有些拘束地伸出手去,像是轻轻地与文书的手碰了一下就重新放回她的抻包上。
丁宁微笑地和那个女孩站在一起,说不出那是什么一种感觉。他的那种微笑可能就是上次接受他来舰上采访时曾感受过的他那单纯另一面的成熟与沉稳吧。
“相请不如偶遇!丁干事,今天一定要给我们面子啊,能和美女一起共进午餐简直可遇不可求的。”文书有些夸张地邀请。
平时在舰上和文书的交往也只限于他让我帮他做事出公差什么的,没有想到文书对这些应酬的套路真是信口拈来,难得的是说这些还不让人觉得虚假,很自然很真诚的样子,毕竟天天和舰领导在一起,大概这些方面也练出来了。
丁宁看了看那个女孩,想了想说:“那好吧。”
文书说的那个饭馆环境还不错,尽管也临街,门面不大,但装修还是有些特点。
我们挑了窗户边坐下,窗户是落地玻璃的那种,从外面好像看不清里面陈设,从里往外看,路上行人的表情,路边的报摊小贩却看得很清楚。
我和文书坐在一边,丁宁和那个女孩坐在一起。
文书让丁宁点菜,丁宁推辞,转而将菜谱递给那个女孩,女孩却又将菜谱推回给丁宁。
文书见状说:“反正你们对这儿也不熟,那就我点吧。”
他叫来服务员,几乎没看菜谱,随口就说了几个菜名。
“文书你对这儿很熟啊。”丁宁说。
“呵,来过几次。”文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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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服务员倒的茶水,看着眼前的丁宁和女孩,不知道说些什么。丁宁和那个女孩似乎也和我们没什么话说。
“严栩栩,是栩栩如生的栩吧?”好在文书很有控制这种场合的能力。
“是啊。”那女孩的回答很简短。
“名字真好听,一听上去就特有气质有文化那种,名如其人。”文书说的那个女孩特别不好意思。
不过我倒也不觉得文书是在奉承,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确实很好看,会让人想起“兰心惠质”这个词来。我突然记起支队副政委给丁宁介绍女朋友的事,说小提琴,幼师什么的。她的气质似乎正与那些小提琴上流着的名曲相契合。
文书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他让丁宁和那女孩点些喝的,他俩都说有这茶就行了,似乎有些不习惯与我们坐在一起的感觉。
“那我们就开吃吧?”文书说。
丁宁将那个女孩面前的一次性筷子包装撕开,然后再掰开,放在女孩的面前。
也许是受了那个女孩的影响吧,大家的吃相都很斯文。
文书间或插问几句不相干的寒暄。本来应该是很喧闹的饭馆却让我觉出了安静,有的时候安静地甚至能听在到桌面火锅中沸腾的声音。
“对了,上次我们写的那个歌获奖了。”丁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对我说。
“哦,是‘月光与阳光’吗?”我问。
“对。三等奖。好像是咱们单位这样,就这一个获奖的歌曲。”丁宁说。
“呵呵,那肯定是因为你的歌词写的好了。”我说。
“是因为你的曲子,没有曲子,就不叫歌曲了。”丁宁说。
“喂,你们俩这算是互相吹捧吗?”文书在一旁玩笑地说。
“对了,没跟你介绍丛彬当兵前在音乐学院读了两年呢。”丁宁像是想起什么来,转头和那个女孩说。女孩像是很意外,继而问我:“是吗?你学的什么专业?”
“音乐教育。”我回答。
“你们应该有点共同语言,她小提琴在市里获过奖的。”丁宁的话让我印证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女孩有些害羞地低头吃饭。
如果没有和丁宁宿舍里的那一次经历,没有丁宁曾经在海滩与我的那一番告白,或许我会认为眼前的是一对绝配的恋人。然而正因为我了解丁宁,所以我会在想丁宁真的已经改变过来了么,我在想,或许性向真的能被爱情改变么?
看着我们的身影隐约地映射在窗户的玻璃上,心里暗暗地说,但愿真的能改变吧。只有这样,丁宁和那个女孩才会真正幸福。
幸福,幸福,我的幸福呢?
想到这个词,先前的那种失落感觉又一瞬间笼罩了我。
因为火锅的原因,边上的玻璃窗慢慢凝上一层水雾。
慢慢的,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窗内的人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
我似乎有一种能力,就是在自己不愿意说话的时候,无论周围的气氛多么尴尬,我总是能保持住安静,或者我会潜入到一个完全与眼前不相关的境界当中去,在那样完全个人的空间里,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来来地重复想某一件事,某一个人,哪怕只是某一句话。
比如现在就是,我能感受得到文书的客套应酬已经无话可供寒暄,丁宁可能存在的复杂心情让他难以开口,那个女孩的单纯矜持少言少语,因此饭桌上的话越来越少,似乎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丁宁的目光会与我相遇,文书也似乎会期待我能说些什么,而我索性像那个严栩栩一样,只是安静地低头吃东西,要么坚定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书报摊边守摊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寒风中当中,行人似乎谁也不会从寒风中停下来翻看这五花八门的书刊杂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突然发现报摊前多了一个年轻人,手上拿起来一本杂志,像是在问卖报人什么。
那面孔竟然是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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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边餐巾纸抹了抹窗上的雾气,再看时,竟完全是一个毫不相似的人。
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幻觉,病态地爱上一个人才会有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