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任务结束了啊?我想下舰到岸勤单位去时间会多一些,好复习。”
“想好去哪儿了吗?”
“我舅帮我找的人,说去航标站,离码头不远。”
“哦。”
当时,心里突出觉得好像有一种巨大的失落,觉得自己如此在乎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快的与自己分开?甚至是刚刚发短信的时候还在感受着同船同挂念的幸福,难道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行吗?”
余大可见我不说话,问我。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你的事,你自己都已经决定了,问我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的声音似乎有些失控似的,眼睛有些发热,但自己忍住了。
“只是和我舅说了一下,是我舅建议我下舰的,我还没定呢。我也想我们还在一个舰上。真的!”
余大可扔掉烟头,站堤上跳下来,看着我,有些急急地跟我解释。
从他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了他的在乎。
“还是去吧,考军校是大事。”
“你真的这样想吗?反正航标站离码头也不算远的。”
“嗯,支持你了。原来这么急着买手机就是为了调走这事啊?”
“没有没有,这可是一点儿联系都没有啊,我有那么深的城府吗?”
“当然有,你要是不深,我能陷进去吗?”
45
我们一起陷入安静。
天完全黑下来了,远处山顶信号台上灯塔的光穿过暗夜,默默地引领着夜色里大海上的舰船。
我看着得那远远的灯塔,突然觉得似乎多了一层意义似的,余大可要去的地方好像就是跟航标有关的,或许以后舰艇每次进出港,他能从信号台的望远镜里看到他与我一起呆过的这条舰,我也能从这远远的灯光里感受到他的目光?
“回去吧?”
大余像做错了什么似地问我。
“哦,走吧,都快熄灯号了。”
我尽量让自己轻松一点。
快到码头的时候,余大可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递给我。
他掌心里是那把红色的瑞士军刀,在他第一次站到我身边帮我出黑板报的时候,见过这只漂亮的他当作宝贝似的小军刀。
“这个给你!”
余大可像是命令的语气对我说。
“干嘛?”
“给你以后出黑板报用啊!”
“不用了,我也不会画你那种画。”
“靠,不画画,你留着行不行?当我求你要,行了吧?”
大余的手一直伸着,盯着我。
我接过来握在手里,很温热的感觉。
余大可的离舰确实让我觉得有些突然,好像是在一片未曾到过的海面上,舰艇刚刚驶进了阳光斑斓的海域,几乎还没来得去看,去感味,便瞬即离开了,不知道前方是否能够阳光依旧,心里面又有了以前那种茫茫然的感受。
走的那天,过来一辆军绿吉普。
余大可他们部门的几个人出来送他,其实没什么东西,军绿的毛毯裹着军被,一个黑色的拉杆箱,不像上舰的时候打着背包那样严整,行李都由他们班的战友提着,他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拿,一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踏上码头,可能觉得不合适,拿出手来,有些无措的样子。
上车时,他们部门那个很赏识他的观通长在余大可的后背上拍了一把,大嗓门地说,你小子,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啊。
余大可回头,像是要跟观通长解释什么。
观通长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你小子不考上军校别回来见我,好好复习。
余大可挠挠头,没再说什么,蹬上了车。
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往舰的方向扫了一眼,我没让他看到我。
一直这样站在前甲板的主炮侧面,也一直看着这个自己当作舰上最亲近的人的身影的一举一动,这个让我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家伙,却这么快就要离开。尽管我知道他的新单位与码头相隔不过几公里,但心里面仍然觉得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块,那种舰上空间里因为有他不觉孤独的感觉消失了。
看着吉普车在视线里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看着他走后的空空的码头,竟然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怕被别人看见,我转身看着海的方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脆弱。
一直以为曾经沧海了,不会再有伤心。然而现在这种心伤的感觉,这种一分开就思念的感觉,与曾经的何曾相似。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鄙视自己,那个时候,那个学校宿舍上铺看到的第一张面孔,爱,与从前一样无法自拔。
时光流转,现在呢?
我不知道怎样为自己开脱,只知道心里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傻傻的,充满活力的形象占据了。甚至我在想,相对于大余从未爱过而言,我所经历过的那一场爱情对他来说,是否有一些不公平呢。如果有一个与世隔绝只属于我和他的空间就好了,我可以无所顾忌,穷尽自己地去爱他。
风越来越大,我走回舱室。
我的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短信。我迅速掏出手机来看。
“彬彬,怎么不出舱送我”
短信中他的称呼,让我心头一颤,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抚慰。
“已经有人送你了啊,我又不是你部门的。”
看到发送成功的指示后,才把手机放回兜里,手仍然握着。
很快,手机便又震动了。
心里有些不舍得立刻就去看,一直到自己走回住舱,坐到铺上,才从兜里拿出手机。
“我想你了”
打开短信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从未说过类似话语的大可,这是第一次跟我说这种很直白的话,自己有一种幸福的几乎想要喊出来的冲动。
“我更想你!”
放下手机的时候,脸上已经不知觉地有了笑意。似乎身边的一切又重新明亮起来,生活,总能在一瞬间就给予你两种截然不同的况味。
距离,对于两个深爱的人而言,空间远了,心却会更近吧。
46
大可走后,在我的感觉中,舰上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生活又回到最初上舰时那种状态,常常在一种冥想的状态中一个人行走,训练、值更,吃饭,机械的,毫无生机,又像从前一样进入了自我的状态当中,好像这艘只有自己没有了大余的舰只,不再是那样活力并且温情,变成了一个只是钢铁与武器组合的空间。
只是在从前的状态里,多了一种想念。
他才没走几天,却感觉离开了很久一般。
在甲板上就餐的时候,常常幻听似地觉得前甲板上大余他们班吃饭说话时传来大余熟悉的嗓音;
抬头看舰驾驶台那个方向,就会想起穿着水兵服的大余阳光里挥舞着信号旗,想起他那个光影里用树枝比划着旗语;
路过码头的晾衣场,会想到在夜幕来临的时候,他一个从坐在那里抽烟;
晚上吃完饭我一个人码头散步的时候,会看着不远处山上的信号台,想着和他一起的每一次,每一个细节。
我发现我会一个人看着手机上他的名字发呆,老觉得自己的手机震动,提示声响,神经质般拿起来看,却发现手机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