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齐政委在讲话的时候,丁宁认真地往本子上记着什么。表情乖乖的样子,我想,部队里的领导大概都喜欢这样的下属吧。
后来在克劳齐政委的讲话精神下,我们舰毫无争议地在黑板报评比中拿了个第一名。
我和文书抬着黑板回舰上的时候,舰上的副政委眉飞色舞地说:“咱们能拿这个第一名,完全意料之外,多亏那个宣传科小学员,初出茅庐,敢说敢为啊。”
“对了,那个小学员是不是前两天跟咱们舰出海来着?”副政委回头问文书。
“是,安排在住舱,就在丛彬他们下铺。”文书回答。
“不错不错,小学员不错。”副政委高兴地说。
就在副政委赞不绝口地夸着小学员的时候,我想到了余大可,之所以能拿个第一,应该也是有他的功劳在里面的。丁宁的到的那个粉笔刊图,就是余大可的杰作。
如果说要感谢,我觉得更应该感谢他吧。
快到舰上的时候,在码头晾衣场看到余大可,他正往铁丝上夹他那白背心呢。
我跟文书放好黑板,文书回舰上,我走到晾衣场。
“咱们板报刚刚拿了全支队第一,谢谢你啊。”
“是吗?可是干嘛谢我呢?”
“因为你的插图啊。”
“多大个事啊,就你能为舰上作贡献,咱就不能啊。”
“总之,谢谢你。”
我又有失语,准备转身回舰上,但他叫住了我。
“丛彬,谢谢也不能老挂嘴上,得有点实际行动吧?”
我回头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要不咱们下午一起去市里?”
“去市里?”
“反正今天周六,去转转呗。”
“行,行吧。”
驻地在沿海的一个小渔村,去市里,坐车四十多分钟,周末只要能请得到假,大家都愿意到市里面去转转。那个市只是北方某海滨城市的一个区而已,感觉上像一个小县城,逛的地方不多。一到周末,角角落落,到处可以看到穿着军装的战士们。
余大可跟他们部门长关系不错,按他的说法,只要他想出去就没出不去的。
而我很少请假外出,周末除在住舱呆着,就是在舰上其他没人的地方坐着书,看海。我跟区队长说请假外出,他特别意外地看看我,不假思索地准假了。
担心有纠察,我还是换了身便装。余大可也没穿军装,上身是一件白色的耐克T恤,牛仔裤,加上微笑的单眼皮,感觉很清爽,一下子让我想到了在大学合唱节时的我们班的统一装束,他的这种军人和学生气质的融合,让我眼前一亮。
我和余大可上车时,车上已经人满为患。
车子启动,我差点没站稳,两只手紧紧抓住车子上方的扶杆。
余大可站在我前面,我几乎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他有些青色后脑勺,黝黑色的颈项的皮肤,身上微微的汗味浮进我的鼻孔,我竟然觉得有些躁热。随着车子的摇晃,我突然发现自己紧贴着他的臀部,我的下身渐渐有了反应。
我有些尴尬地欠了欠身子,和余大可保持出一小段距离。
余大可似乎没感觉到我的反应,他探着身子正和前面坐着的可能是他在另外一个舰上的老乡,两人聊得正热乎。
我转身看了看窗外,一片一片桃林,矮矮的桃树,桃子已经被果农摘得差不多了,三两个剩下了的,顶在树的高处,绿的桃叶衬着它们熟透了的红。
到了市里,余大可的那个老乡先走开了。他好像这才想到了是与我一起外出的。
问我:“咱们干嘛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你的口头禅?”
“是吗,我不知道。”
余大可故作吐血状。
“要不咱们先去理个发吧,然后再作打算?”他说。
“行。”
我们一起到了家美容美发店,一进门,头发五颜六色的女孩就迎上来,好像认识我们似的,声音特甜地说:帅哥,来了啊……
店里好像人挺多,一看差不多都是些在军港能遇到的面孔。
我和余大可并排坐着,两个女孩先帮我们干洗头发。余大可好像轻车熟路的,一坐下来,就和给他洗头的那个女孩聊了起来,什么多大年龄,哪儿的人,到这儿多久了,那个女孩还不时被余大可的问话逗笑。
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老觉得这种地方很脏一样,以前在我们学校边上理发有一些很清秀的男孩给顾客洗头。
我从前面镜子里看余大可的表情,他似乎很享受和那个女孩聊天的感觉。
“你们一起来的吧?”大约是看边上聊的正欢,给我洗头的这位女孩觉得应该找点什么话题,但我实在是没有与人聊天的兴趣。
“嗯。”
我应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美女,你能让他说话超过三句我就服了你。”一旁坐着的余大可对我们这边说。
我从镜子里狠狠看了一眼头上都是白色泡沫的余大可,他看到了我的眼神,歪着嘴吐了一下舌头做个鬼脸之后,闭上眼睛。洗头女孩一边干洗,一边给他按压着头。
走出美发店,余大可头发更短了,贴着头皮的板寸,黑黑的,湿湿的。
“快吃饭,快吃饭,饿得我不行了。”余大可嚷嚷。
我们去的一家酱骨头吃的午饭。那家好像是小城中被我们那些当兵的光顾最多的一家小饭馆了,一到周末,生意尤其火。
“怎么样,比舰上的味道好吧。”
“嗯。”
“重庆娃儿应该喜欢吃辣吧,重庆火锅,水煮鱼?”
“无所谓。”
“你当兵过后没回过重庆吧,休过探亲假没?”
“没呢。”
探亲假?我休假探哪儿的亲呢?
我在想,要是有开往天堂的列车就好了,如果有,我倒可以休这探亲假了,我去那儿看我的母亲与父亲是否团聚,去看没有病痛的他们是否幸福。
如果有开往天堂的列车,也只能有单程票吧。
“老大,拜托吃饭的时候不要这么深沉好不好!”余大可端起自己的杯子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说。
我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他说探亲假这个词,有些走神了。
“哦,敬你一杯吧!”
我端起杯子对余大可说。
“敬我?理由先!”
余大可的语气明显是在模仿星爷。
“谢谢你帮……”
“行行行,打住,就帮你弄了个破图,这都说第几遍谢了,求求你说点别的行不?”
我端起杯子,没说什么,先干为敬。
“酒量不错啊,小伙子。”
余大可看着我,也将他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大约是因为我话少,余大可又怕两个人坐着没话说,所以一边喝酒,一边就跟我说起他自己的事。他说小时候和他一起在少年宫学画画有个小男孩,就跟现在的我差不多,一天到晚闷着,话特别少,因为他们俩坐得比较近,他也是总找那个男孩说话,不一样的是,那个男孩是自己对画画特别感兴趣,父母才给报的名,老师也是经常表扬他,而余大可却是屁股坐不住,完全因为爸爸强迫才来的,因此他就经常给那个男孩带一些零食,和他套近乎,为的是拿那个男孩画好了的画回家应付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