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脸上越发现出失望的神色。晓晴心慌起来，忙说：“你要是不高兴，我不再去就见他是了。反正就这几天假期，根本不够玩的。妈，咱们一起逛街好不好，好久没一起下馆子了。就咱俩。”

母亲说：“我的确是不乐意看见你那么热衷他那公司，可我也不希望你恨他，毕竟是亲人。可是你看看你，这些年一直跟你爸水火不容的，最近却忽然一下子热乎起来。我也不明白，你究竟是想通了，觉得应该重视一下感情呢，还是希图他的钱呢？”

晓晴觉得心里很受伤，说：“得，我不对。我做什么都不对。”

母亲心一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叫她去吃点水果。晓晴便又高兴起来。母亲忍不住又开始唠叨：“晓蕾还真是挺惦记着你的。”

“如果你特别希望我去见，我就去呗。也没什么。”晓晴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投降为妙。

“咳，你自个拿主意吧，都那么大的人了。我就是觉得，你们姐妹俩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古时候讲究人伦，现在这社会不一样了，人伦怎样，我管不了。可是人伦之上还有个天伦呢，谁能逆得了这个天伦？”

晓晴嘴里正咬着一块苹果，听这话不免心里一惊。这天伦该是怎么说？她一下子想到陈茜。她想，自己现在如果真的去投靠了父亲，母亲就算不高兴也不会有二话，可要是往家里带一女朋友回来，哪怕是陈茜那种条件优越的大美女，恐怕......她不敢再往下想。

外面的厅里忽然电话铃声大作，听得李晓晴胆颤心惊，下意识的想：“别是她吧？当初咋会那么糊涂，就把家里的电话给她？”

母亲撂下砧板上的菜去接电话，晓晴把半只苹果扔进了垃圾箱，竖起耳朵听着。不多时，却见母亲笑呵呵地回来，说：“是你爸公司里那个小杨，找你呢，快去听。”

小杨打电话来找李晓晴，问有没有兴趣晚上一起出去逛逛。李晓晴并不是很热心，但她看得出母亲对小杨似乎挺有好感的，就答应了。况且她忽然觉得在母亲面前有很大压力，暂时出去躲躲也好。结果那天晚饭也没在家吃，跟小杨一起下了馆子，然后去逛了逛夜市。晚上回来，母亲问玩得怎样，晓晴说还行。母亲说：“明儿晚上请小杨来家吃个饭吧。”

母亲跟小杨打过两次交道，对这个年轻人印象颇佳。晓晴对母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还记得母亲前天跟她拉家常时候说的话，说起当年家里刚起变故的时候，非常伤心，但后来毕竟是挺过来了，现在越发看开了，对那些旧事也不再耿耿于怀，“现在啊，倒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呢。”晓晴知道，母亲仍然在为她和刘政分手的事情伤心。

想起刘政，李晓晴自己也止不住一声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当时为了跟父亲赌气，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如此单纯的感情。如果说政子当时加盟父亲的公司多少是出于少年的理想，那么现在这个小杨，已经是在社会大熔炉里摸爬滚打好几年的油子了。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终究回到原点，而且找的只是一个替代品。再而且，这个替代品也不见得真的喜欢自己，焉知不是因为“李总”的缘故？

第二天一早，李晓晴和母亲出去买菜，准备晚上招待小杨。忽然手机响了，晓晴接起来，一听声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是陈茜！她昨晚就已经到了北京。晓晴的心慌意乱不但是因为母亲在身边，而且是因为，来北京才几天工夫，她已经觉得和陈茜有了这么强烈的距离感。显然她并没有忘记陈茜，昨天还神气活现地拿着人家的照片在那些不相干的人面前炫耀呢，居然丝毫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妥。这都干的什么事儿啊！

母亲仿佛看出些端倪，问她什么事。晓晴不知道该怎么掩饰，只好实话实说，是她老板又来北京了，可能探亲，可能公干，反正得去见一面。晓晴把陈茜的背景大概说了说，特别着重地渲染了她家如何有钱，在全球的业务有多庞大，所以老板不得不整天忙于公务，满世界乱跑云云。母亲都信了，又觉得这老板对晓晴不错，很随和，又很器重，就问：“要不要请她晚上一起来？”晓晴坚决阻止了。

既然陈茜的人已经来了，晓晴还是迫切想见到她，当下打了个车，去了陈茜入住的酒店。陈茜来开了门，然后就懒洋洋地躺回床上，晓晴并没有从她脸上见到自己预期的兴奋，反而等来一句不满的责问：“怎么这几天也不给我打电话？也不上网？”

“怎么怪我啊？给你打过电话，你忙，我怕打扰你呗。”晓晴想起刚到北京那天就偷偷给香港那里打了个电话，当时陈茜接了，但似乎特别忙，背景声音也很嘈杂，似乎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晓晴想：我还没怪你呢！

“那昨晚call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昨晚手机没电了。”晓晴想起昨晚正跟小杨在一起，这事还是别说为妙。

陈茜倒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接下来就听晓晴问了句“你上北京来干嘛？”马上又冒火了。你说我来干嘛？

“来看我？”晓晴明知故问。

陈茜反问：“我妨碍到你什么事了吗？行，不缠着你。我来北京看看我的亲戚。有个堂兄在这里，几年没见了。”

晓晴的心里沉甸甸地，忽然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就说：“曼子，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实在不是那么回事。不瞒你说，我妈今天晚上就请一个男孩儿来家吃饭，那差不多就是相亲了。我们不可能的有结果的。对不起。”说到这里，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陈茜起初一言不发地听着，听到晓晴在说“对不起”，忙制止她，笑了笑说：“不要说这种话。感情上的事，你情我愿，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晓晴不知道该什么才好，只有沉默着，听到陈茜说：“那你先回去吧。”她就真的离开了那个酒店。

走在街上，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李晓晴本来以为，把事情向陈茜挑明了会轻松一些，长痛不如短痛嘛，谁知道马上就跟丢了魂似的。她根本不想回家，走进了一家麦当劳，叫了杯大号饮料，坐下发呆。

忽然手机响了，是陈茜。晓晴的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赶忙接听。就听电话那头说：“晓晴，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晓晴说当然可以。陈茜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小心地问：“你过几天还回多伦多吗？你的移民身份还没拿到呢。”

晓晴想都不想就说：“回，当然回去。我的假期不是就剩这几天了吗？到时候就回去。”话音落下，晓晴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挺操蛋的，怎么这么贪心啊？

就听陈茜说：“我也在北京待两天就回纽约了。你这两天有空的话，陪我逛逛街。”顿了顿，追问一句：“可以吗？”

陈茜的声音相当平静。晓晴连忙答应，说没问题，又说：“我现在就有空，你想不想跟我出去玩去？”

晓晴很快又回到刚才的酒店，陈茜已经换上一双旅游鞋，坐在大堂里等着了。两人谁都不提别的事。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们又“和好”了，仿佛一切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

晓晴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一番花言巧语，得到了母亲的许可。她兴高采烈地带着陈茜去了潘家园旧货市场，说要让假洋鬼子重温一下故乡泥土的芬芳。进了潘家园，陈茜连说没想到，没想到北京还有这么大的古董集市。两人在一堆一堆的古玩、字画、民族工艺品、文丨革丨像章之间穿行着，陈茜的购物瘾又犯了，看见什么首饰剪纸刺绣之类，都要买。晓晴就帮她侃价，直接从半价侃起，“知道你不缺钱，可是逛旧货市场如果不侃价的话，你还不如上网去买呢。”

后来陈茜看上了一幅人物画，落款是范曾，价钱只要三百多。晓晴连价都懒得侃，一把将她拉走，说：“这种假画买回去，你好意思挂出来？”

继续走着，忽然听到一阵京胡的声音。一个摆乐器摊的老头子如痴如醉地拉着琴。陈茜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问晓晴拉的什么，晓晴说，可能是《夜深沉》把。陈茜忽然没了购物的兴致，拉了一下晓晴的手说：“带我离开这里。再听下去我要哭出来了。”

晓晴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我心里又何尝好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