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国考察了是吧？行，小爷跟你耗！

父亲的飞机抵达多伦多的那天，李晓晴故意拉上陈茜去看了场电影。散场之后出来查查手机，见信箱里有一条留言。去听了一下，果然是她父亲。她本来准备着挨一通骂，没想到老爷子的留言却很温和，报了他们所在的酒店的名字，要李晓晴有空的话去碰碰面，因为母亲还给她带了不少东西来。李晓晴倒有些措手不及，只好对陈茜说，瀛城老家那边过来了几个人，得去酒店会会老乡。陈茜自己回家。

父亲他们下榻的酒店档次不错，位置也好，就在downtown，离她在湖滨的公寓不远。李晓晴一到酒店里，立刻被一种热烈的气氛所包围，简直无暇跟父亲对峙。父亲当真率领了一个代表团过来，基本上是瀛翔集团的骨干分子，此外还有一位年轻的翻译小杨。这次跟来的还有一个人，是弟弟李晓亮。人们见到李晓晴，都热情地过来握手寒暄，好像她是个派驻海外的富二代似的。只有李晓亮对她爱搭不理的。

李晓晴没想到弟弟也会跟来。晓亮比她小了整整六岁。据她所知，晓亮去年高中毕业，也考上了北京的一个本科院校。这才五月份，学校应该还没有放暑假呢，他居然就跟着父亲出国来旅游来了。难道还真是准备来这里念书？

李晓晴看见她弟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那些老乡们在寒暄过后都离开了房间，父亲又在电话上，屋子里只有姐弟俩是闲人。李晓晴还是决定跟弟弟聊几句，就问：“听说你想来这边上学？你英语怎么样啊？”

李晓亮顿时一脸不耐烦，嗤地一声蔑笑，说：“也就是他们。我稀罕呢？”接着他忍不住大大发了一通牢骚，说加拿大这边十分老土，西边的所谓大城市温哥华，还不如瀛城热闹，更别想跟北京比了。多伦多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晓晴其实特别理解晓亮的想法，可是给他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又有点不忿，说了句：“你懂什么呀？这边不好，怎么每年还是那么多人往这边跑？连你老子都不能免俗。”

李晓亮不接她那一茬，只是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盯着她身上的挎包说：“将来我女朋友跟我一起，怎么也得背个香奈儿。”

李晓晴没想到给他这么咽了一下，接着立刻注意到，晓亮虽然穿着休闲装，倒的确是一身名牌，头发也是精心理过的。几年不见，他到已经长成一个小帅哥了。李晓晴也知道自己背的包包的确是土，那还是她临出国时在北京的地摊上淘来的，出国后发现没有什么必要换新的，就一直将就到现在。

这时父亲撂下电话，过来招呼李晓晴。李晓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声“爸”。父亲爽朗一笑，先把一只小皮箱递给她，说是母亲捎来的东西。然后他通知女儿，星期六晚上要跟多伦多的几个华商见面，有饭局，要她也去。李晓晴本来不答应，后来一想：“去！干嘛不去？我看看你们都什么货色？”

李晓晴决心好好应付这个饭局。星期六那天白天，她拉着陈茜陪她逛逛街，置办点行头。跟陈茜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晓晴忽然发现自己最近特别黏糊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如果不去找她，心里更没着落。好在，陈茜一点都没嫌烦。嗯，好像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晓晴承认，自己对服饰还真是没什么眼光，只怕还不如她弟弟，更比不上妹妹。好在陈茜是个专家。她事先跟陈茜说好，今天准备破费一点，先买个名牌提包，然后买两件休闲装，“不过价钱也不能太贵，中档吧。”

陈茜拉着她进了downtown那家大型购物中心。两人先逛百货公司，没见到什么好的，接着逛，来到一家Guess专卖店。进去一看，里面各种款式的包包手袋的真不少。陈茜象进了自己家后院一样，熟门熟路地转悠着。晓晴觉得这些包都挺好看，几乎挑花了眼，最后看中了一只仿鳄鱼皮的，颜色是浅灰，金属标志牌的左右还有两道黑色的装饰线。她觉得这包拎出去应该有一种震撼力。陈茜也在旁边说：“这款不错啊。”

晓晴翻翻价标，169块，再加上联邦政府和省政府的两种销售税，得冲两百了。陈茜看她在犹豫，笑说：“现在不能给你涨薪啊。你才工作了几个月。”

晓晴咬咬牙，还是买了下来，然后拉着陈茜去买衣服，得跟这个手袋相配的。陈茜忽然有些敏感，停住脚步，紧张兮兮地问：“你怎么一下子这么有心啊？别人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晓晴笑说：“你想什么呢？搞对象这事，目前不在本人计划之内。我都跟你汇报过了，晚上有饭局，跟国内来的那些乡亲们吃饭。咱也不能太寒酸吧，那多给海外学子形象摸黑啊。”

陈茜似乎放了心，继续陪她逛。晓晴心里忽然有些得意，想着：“你这么在乎我啊？”

衣服很快买好了，赶上店里打折，省了不少钱。陈茜显然没逛够，又拉着晓晴去了QueenWest（皇后西街）上的那些小店。晓晴发现，陈茜比自己更了解多伦多的这些有文化特色的街区。那一带服装店不少，有的价位相当高，陈茜自己买的不亦乐乎，还拿晓晴当衣服架子，在她身上一个劲儿的比划。

晓晴抗议说：“我买不起。”

陈茜说：“你看看总可以吧？你现在也快进入中产阶级了，要培养培养品味。”

晓晴忽然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到底谁陪谁在逛街啊？

父亲本来说，要派车来接李晓晴去吃饭，顺便过来看看她现在的住处。这个提议被她坚决推掉了。她不愿意父亲和弟弟到自己的公寓。实际上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去。那里只属于她们的二人世界，不管她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当晚李晓晴刻意打扮成漫不经心的样子去赴宴。那饭馆相当远，是城市的北边，开车得走高速公路过去。她想这也有道理，在多伦多downtown，好的中餐馆的确不多，而城市的外围却已经建起了一片一片的华人购物中心，各种风格和档次的中餐馆比比皆是。

那是一家北方菜馆。李晓晴进去后发现一张大圆桌周围已经坐了八九个人，清一色的大老爷们。父亲旁边的两个座位，一边大摇大摆坐着李晓亮，另一边空着，显然是留给自己的。李晓晴怀疑这种排序只怕不太符合国内餐桌上的规矩，只是多伦多的华人社区究竟有什么规矩，她也搞不清。

饭桌上无非是吹牛聊天。李晓晴起初还只是听着，后来就毫不客气地加入了谈话，而且句句带刺，变本加厉地挟洋自重，把中国那些阴暗面大大地讽刺了一番，把加拿大夸得跟花儿似的。她盛赞加拿大法制健全，说加拿大的城市的确发展不够快，可那是因为不能象国内那样野蛮拆迁。加拿大的贪官，才贪个几千块钱就会被搞得身败名裂。说起加拿大的名牌企业Nortel（北电）快要被中国的公司打败了，李晓晴就说：“等你们打败了黑莓再来说话。”

几位本地华商坐在瀛翔集团的客人对面。其中一位五十多岁的人笑呵呵地对李向朝说：“李总的女公子很能干啊，年纪轻轻的就很有见解。”李向朝连说过奖过奖，顺便把李晓晴批评了几句，说她今晚话太多。

李晓晴觉得说话的这位华商很是面熟，问了句：“这位先生是......”

那人站起身来，热情地向李晓晴伸出了手，自我介绍说他叫简国强，是李总的朋友。李晓晴只好起身跟他握手。李向朝也站起身来客套了几句。李晓晴坐下之后忽然想起来了，这个人的照片经常在中文的社区小报上看到。他的公司是搞投资理财的，一向在报纸上大做广告。他本人好像混得不错，被誉为多伦多的杰出华人企业家，也算大陆背景移民中的佼佼者了。李晓晴正琢磨着，简国强起身向各位敬酒。好在那天餐桌上只有红酒，李晓晴勉强碰了碰。

饭后一行人回到瀛翔集团下榻的酒店。李晓晴不肯跟着父亲上楼，于是父女二人在酒店大门口，一人一支烟又聊了一会儿。李晓晴到这时候才第一次近距离打量父亲，眼角的皱纹、鬓边的白发，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