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陈茜一身疲惫地回到酒店,进了房间,意外地发现她的另一位表姐小蓉来了,正在耐心地给静表姐涂指甲油。静表姐见她回来,连忙解释,说小蓉也来做伴娘,“就这么两个表姐妹,想一想还是一起都请过来的好。”静表姐还说她已经问过婚礼策划师,两个伴娘也是可以的,礼服可以赶做,来得及,男方那边沟通过了,再出一位伴郎没有问题。
陈茜有点不知所措。蓉表姐问她:“哪能?看见我来你不开心啊。”
“怎么会?就是没想到而已。不是说你上班特别忙,没有时间来吗?”
“请假啦,跟公司说是临时有急事。老板还是挺给面子的。”
蓉表姐已经在另外一家酒店租下一块场地,那天晚上就开单身party,分配陈茜负责酒水。蓉表姐陪着陈茜去商店里采购调酒的配料。陈茜不得不佩服蓉表姐的能耐,不但对鸡尾酒十分在行,讲起咖啡来也头头是道。
静表姐在东京人生地不熟,请不到几个朋友,那天晚上一共只来了七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婚庆公司的小助手。人虽不多,嬉笑打闹起来也很热闹。陈茜拉来Lucy帮她一起配酒。Lucy看她懒懒地,只知道拿起榔头砸冰块,就问她怎么了。陈茜就把蓉表姐意外驾临的事情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数一过三就会拉帮结派。陈茜想起小时候总是她跟静表姐结成一伙,惹得蓉表姐老不高兴。现在长大了,她自己成了形单影只的那一个。
Lucy盯着两位亲密无间的表姐瞧了一会儿,说了句:“Smartgirl.”
陈茜问她在说哪个,Lucy说当然是指要结婚的那个,“你本来就不该来做这个伴娘,人家担心你撬她老公啦。”
陈茜气愤地叫到:“她怎么会这样想?”
“大部分女人都会这样想啦,好奇怪咩?”
陈茜不禁叹了口气,知道Lucy的话不无道理。她今年刚刚毕业,正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待在美国还是回香港。因为静表姐的这桩婚姻,她更倾向于回香港,想着以后可以跟表姐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留在美国算了。
蓉表姐新来,跟她们挤在同一间房里,晚上两个表姐同榻而眠。陈茜悲哀地发现,两个表姐在一起,凡事有商有量,配合默契,根本不带她玩。她想自己还是去找Lucy好了。Lucy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晚上跟我去个地方,Let"shavesomefun。”
那天晚上陈茜就跟着Lucy到了那个名叫CultofAphrodite的夜总会。Aphrodite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陈茜在那个夜总会门外,隔著闪烁着霓虹灯的窗玻璃,隐约看见里面有两个女人在接吻。她忽然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Lucy说:“无所谓喽,不过是玩一下。不要当真就好了。”
陈茜站着不动。Lucy有点不耐烦,说:“那你自己返回吧,我帮你叫辆车。”
陈茜一听说回酒店,马上想到两个表姐肯定又在一起,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跟着Lucy进去了。坐了一会儿,两个染了头发的女孩子迎了上来,是早就约好的。她们的英语不太流利,但是可以聊天儿。几杯酒以后,她觉得有点头疼。Lucy站起身来,带着一个女孩往门外走,另一个把头发染成绿色的女孩,自称自己叫做Nyx,拉了陈茜一起走。她们一起坐电梯上了楼。
上到七楼,电梯的门开了。走廊很窄,墙上贴着波浪图案的壁纸。Nyx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开了门,把陈茜拉了进去,眼看着Lucy头也不回地和另一个女人继续往前走,进了另一间房。
Nyx的房间里薰了很浓的香,进去让人感到有些窒息。屋子里灯光昏暗,有些泛红,墙上挂着两幅巨大的浮世绘,闺房情景摹画得直接了当。Nyx先去了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脱光了。陈茜还在研究桌子上摆设的一个日本绢人,看见她,酒立刻醒了,拨脚就想走。她一下子后悔今晚来了这里。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这种方式。
Nyx见她这样,立刻有点不高兴,但看得出是强忍着不表露出来。她找了件浴袍披在身上,问她到底想不想做。陈茜摇摇头。Nyx又追问了一句,陈茜说她只不过是想聊聊天。Nyx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凄厉,告诉她,聊天的收费更贵。
陈茜说那就别聊了,再见吧。说话时她已经打开了门。Nyx过去一把拦住,说得先把钱算清楚。刚才在楼下的bar里面,她们已经聊了36分钟,可不是白陪着说话的。陈茜问她要多少钱。Nyx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开始拨号。不一会儿听见敲门的声音。门开了,一个相貌凶恶的男人站在门口。Nyx和他用日语说了一阵,那个男人便要陈茜拿出三百美元。
陈茜的钱包里没有那么多美钞,况且也不甘心。这是什么收费标准?比大学教授还贵。她心里开始抱怨Lucy带她来的这个鬼地方,怎么能够如此讹诈?不过她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僵持了两分钟,只好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那男人连连摇头,说只收cash。
陈茜赶紧拨打Lucy的手机,可惜连拨两次无人接听。陈茜告诉那一男一女,她现在身上没钱,放她出去,她马上想办法取现。那男人不干,双方说到最后争吵起来。
这时陈茜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Lucy打来的,一接听,才发现是静表姐从酒店里打来的,问她在干什么。陈茜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这下总算有救了,正要让她送点钱过来,话到嘴边猛然顿住,心想:怎么能让她们知道自己在这种地方?
电话里,静表姐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几声之后已经有点着急了。陈茜把电话挂断,几秒钟之后手机又响起来。她索性把电池摘了下来。那个男人把陈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脸色越来越难看。陈茜觉得这个男人可能是黑社会的,后脊梁不由得阵阵发冷。
忽然从走廊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房间的门一直开着,对面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了。陈茜依稀看到那门里站着一个穿黑色睡袍的女人,身材瘦高,留着短发。那个女人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随即用日语说了几句,那个男人走了。穿黑睡袍的女人对陈茜微笑着招招手,示意她来自己的房间里。陈茜连连摇头。那个女人告诉她说,她现在欠了债,“andIamtheonlyonewhocanhelpyou.”
陈茜感觉这个女人在这里似乎有点权威,而且英文不错,说不定真的商量一下,就逃进了她的房间。一进房门,顿时感到里面一阵清凉,人舒服了很多。那女人把灯光调亮,看清这个房间,面积不大,有点杂乱,倒象是个卧室兼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床,一张书桌,桌上并排放着两台手提电脑。有一面墙是书架,上面两排满满地陈列着厚厚的精装书,下面几排堆放着杂志和报纸。
那个女人让陈茜坐下,然后自己往书桌上一坐,自我介绍说:“MynameisPedagog.”
陈茜觉得她的名字很拗口,第一遍没听清,又问了一遍。Pedagog耐心又说了一遍,接着便问陈茜怎么称呼。陈茜一眼看见桌上放着一包七喜香烟,就说:“CallmeMildSeven.”
Pedagog笑了,说:“I"llcallyouSeven.”她拿起烟盒递过去,一人一支点上,房间里顿时烟雾缭绕。陈茜又镇静了一些,就跟Pedagog解释,说付帐没问题,只是身上没带够钞票,看能不能把什么东西做个抵押,放她回去拿钱。Pedagog去隔壁的厨房拿了两厅啤酒来,要她别急:不是跟一位朋友一起来的吗?那就在这里等着那位朋友好了。
陈茜极不情愿,可又不愿再生事端,只好坐在那里等。她想Lucy恐怕今天一晚上都会在这里,总不能等一夜。过一个小时去敲门好了。Pedagog允许她去翻翻书架上的杂志,她找到一本Forbes,抽出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忽听Pedagog夸她:“Youlookgorgeous.”
陈茜心里想:“这算什么啊?”
Pedagog看了一阵子电视,然后说时间不早了,问陈茜要不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下。陈茜连忙摇头,说自己可以看杂志。Pedagog把灯熄了,然后替她拧亮桌上的台灯,房间里顿时暗下来,只有书桌前有点昏黄的灯光。陈茜勉强翻了翻杂志,自己也昏昏欲睡,可又不敢真睡过去。她看了看表,有心过去叫Lucy,可是必须得先跟房间里这个女人解释。她回头看看,这个Pedagog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陈茜觉得不好惊动人家,只好继续等着。她瞥见桌上有一台电脑连着互联网线,索性把它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