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肖凛,请客赔罪吃饭就算了,你在这里买个公仔给我我就原谅你。”一个女孩的声音和着玻璃帘的响声一并响起。
“我知道了。”
“死丫头,连大人我的生日都敢忘,出息了呀……”这声音带着一点幽怨。
“哪有……”
“行,那我就挑了?”幽怨转而雀跃。
“挑吧。”
“我上次在这里买了个奶牛造型的,可爱到不行……”雀跃后开始唠叨。
……
傅明泉瞪着眼睛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几乎呆成了泥塑。
她曾无数次地在脑袋里拼凑过肖凛的模样。用她寄给自己的照片,加之信笺上字里行间中隐匿着的灵魂,可是,那毕竟是无比飘渺不真实的。
她想,她真的看到肖凛了。
进来的两个女孩里,前面那个,傅明泉有些印象。毕竟每一只玩偶都是她亲自做的,卖出去的时候是哪双手接过的,她总会不由自主仔细记下样子。这个女孩进来后便直扑玩偶那一边,一只接一只地换着看着,爱不释手。而她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回应她的女孩显然没有她这种热情,反而一进来后移到了灯光昏暗的那方,慢慢地一格一格地看着那些泛着迷人色彩的玻璃瓶。
前面那个女孩叫了她的名字,只一瞬间,那个读音便掀起一阵巨浪让傅明泉将一切叠加渗透在了一起。
曾经剪了短发的她,头发已经及肩了,发线看起来也柔顺了很多,尾端并不整齐,显得很随意。身材非常的高挑,依然还是运动衣的穿着,肩上还挂着耳机,手也拴在口袋里。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玻璃瓶柜前,看着竟便像捏着一张信笺摩挲在指间的感觉,带一点凉薄的隔阂。
渐渐地,她转着头继续看着,眼里也没有过多的动静,仿佛眼前各异的瓶子全都是一个模样。
傅明泉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一点看清她的面目。
和照片里一样出色的五官,虽然没有了灿如夏花的笑容,却也没有冰寒微涩的苦意,只剩平静二字。
“肖凛,快帮我看看,这几个我选哪一个。”
平静被在选玩偶的女孩打破,肖凛被拉将过去,脸上无奈地笑着:“我对这个没什么欣赏,只管付钱。”
“那我还是问老板吧。”
傅明泉猛地一惊,那女孩已经兴致勃勃地朝她冲了过来,就连肖凛也转目看了过来。傅明泉忙露出笑容:“哪个都不错。”
趁着那女孩苦恼地选择的时候,傅明泉又溜过一眼去,肖凛在玩偶里看了几眼,便又转回到玻璃瓶柜前了。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视线。傅明泉看了眼那东西,便有些笑意,但她还是克制住,轻咳了下,转而只用眼角观注肖凛。
肖凛在看的东西,是两只玻璃茶杯。
一只是玫瑰红色,色纯如正值开放般鲜艳,玻璃质感像清晨沾了雨露般莹透欲滴;而另一只却是竹绿色,正是猛然窜长竹节时期象征生命旺盛的青绿,杯体浑身没有一丝杂渍,绿得甚至有些清高。
这两只茶杯杯形一致且简单,但胜在烧制工艺高超。
傅明泉每天都有样工作,就是要仔细擦拭这些玻璃制品。而有一次无意中她将这两只茶杯的杯盖放反了,后来发现的时候,却有了意外收获。
明明并非一对杯子,因为换了盖子摆在一起却更融洽了。虽然搭配的颜色太过跳跃,总让人有一种冲动要将杯盖换回来,但看着看着,却渐渐习惯了。
而这个习惯了的人,似乎目前也只有傅明泉而已。
自开张以来,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对杯子,几乎大家都有同样的动作,便是认为店主配反了盖,且都会主动帮它们调换回来,各归各的位,再看看,似乎就很合谐了。
而在这之后,傅明泉便又会把杯盖再次换过来,然后等着下一位好奇者的目光。
现在,肖凛也注意到了这对杯子,她的手似乎动了动,像也有同样的冲动。傅明泉便等着,而等了一会儿,肖凛却没有做什么,只是一直看着而已。
这时选玩偶的女孩终于选定了,她过去拖肖凛,然后也发现了这对杯子。
“咦,老板,你放反了哦。”她把玩偶放在一边,挤开些肖凛,小心地将杯盖换了过来。
红为一体,绿为一体,各自找回应该呆的地方。
“嗯,”女孩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肖凛过来付钱。
“多少钱?”肖凛低着头问,准备掏钱来付。
离得真近。傅明泉在心里轻轻叹气,近到一个可以给予安慰的拥抱的距离。在很久以前,她就想这么做了。
而在说出价钱之前,傅明泉问了另一个问题:“我看你刚才一直在看着那两只杯子,你为什么没把它换回来?”
肖凛掏钱的手一停顿,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女人是在跟自己说话。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她回头看了看那两只静静地摆在那的玻璃杯,耸了耸肩:“刚开始是不习惯,多看两眼也没什么,”她似乎又笑了笑,其实只是唇角抬起个不能再小的角度,“大多数人不习惯的东西,不代表就是不可以的。”
傅明泉咬着唇,以免自己笑得太明显。也许是因为她对肖凛有着肖凛并不知道的了解,所以一下子就能听懂她的话。
啊,果然是肖凛。
肖凛让傅明泉仔细包好玩偶,还在盒子上贴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等出了店门后,她才正式地交给讨要礼物的人,并且严肃地说:“嫡嫡,伸手要礼物这种事,我也学会了。”
第三章
6路公交车从火车站出了站,一路吞吐着,摇着大身子按既定路线前进。
公交车上坐满了人,还有少许站着的。大概大都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原因,脸上皆是疲惫。
傅明尘坐在车的末排,靠着窗,随着公交车的节奏望着外面的风景。
虽然也是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但傅明尘的精神却非常好。慢慢地看到了目的地,他忙站起身来挤到后门边,然后下车。一抬头可以看到所大学的招牌,并不金灿灿的,也不似拥有内涵的低调。总之,这并不是一所很好的大学,大概只能算二流中的二流了。他心里有些可惜,又不免低叹了一番。
按着姐姐给的店面方位,傅明尘迅速离开校门口,虽然他也很想碰到肖凛,但是似乎姐姐还不想告诉她现在的状况。
现在的状况是什么呢?是姐姐出狱后,在家里陪伴爸妈半年,然后就毅然选择了要来这肖凛所在的城市,甚至离她如此之近。
有些不明白姐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似乎在肖凛给她写信的这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而姐姐出狱后心态也很好,并没有太多自卑之类的情绪。所以家里人才放行,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白——水——馆?”傅明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招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像和肖凛说过姐姐的名字,但是大概谁也不会想到她会离得如此之近吧。
推开门,傅明尘进了白水馆。
拨弄过玻璃帘,室内一片安静。
“姐?”傅明尘尝试着叫了一声,马上就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
“你来啦?”傅明泉正在洗菜,原本就很注意着楼下的动静,听到叫唤便连手上的菜都忘了放就跑了下来。
傅明尘看着她跑下来,就这么看着,心里十分满足。
再不是以前隔着玻璃墙的那种绝望,这使他快养成一个习惯——迎上前去,给他姐姐一个拥抱。
“哟,”傅明泉一见他伸手,便扬起手来,省得自己手上的叶子菜被他弄坏,“怎么越活越小了,还要撒娇啊?”
“什么话,”傅明尘松开手。他也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容易羞涩的男生,脸上慢慢显露成熟的棱角,眼底也沉淀着一份稳重,“这么久没见,亲热一下还不行啊。”
“行,当然行。”傅明泉拿弟弟没有办法,笑着也回抱了他一下。这个弟弟向来粘她,在她关进监狱的日子里他更是每月来看她一次,怕在所有的姐弟血缘亲情中,再没有比她们更牢靠紧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