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的夜车,我表情平淡,呆呆的把头靠在车窗上,任其颠簸。直到第二天中午回到家,打开自己的房门,脸朝下把自己摔在睡了十几年的小床上,我才痛苦的意识到,未来的三百六十五天,都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不哭,也没再流泪。看见方颖发来“安全落地”的短信后回了一句“安全到家”,然后饭也没吃就开始蒙头大睡。一觉竟睡到第二天中午,吓得我妈直拍我的脸,生怕睡着睡着就饿得昏死过去再不醒来。
把老妈递过来的一大碗炸酱面在五分钟内狼吞虎咽掉,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人气儿。老妈开始咧嘴笑,之后的几天里一直都被她拉着在各家亲戚面前耀武扬威,听她用极谦逊的话来夸赞她的宝贝女儿考上重点大学研究生的事实,听各家亲戚极力掩藏着或嫉妒、或愤恨的情绪用笑虚伪的应着,说些言不由衷赞美的话。最后去见了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爷爷高兴,喝了酒,塞给我一个十万块钱的存折,小声说:“别让别的娃娃们知道,这钱是你爸这两年孝敬我跟你奶奶的,都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这些纸票票做什么!还是你这个娃娃有出息,拿去,大城市里花销大,吃的穿的用的,别委屈了自己。”奶奶则抚着我的头,说:“娃瘦了,不容易啊……”我终于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哇”的哭出声,谁劝都止不住。
九月初开学,我提前一周回来。打扫了房间,通了风。把车拿去保养,然后跟尚琳吃了顿饭。木木本科的最后一年,被安排到安徽一家医院实习去了,所以尚琳跟我同病相怜,要守一年的空房。她已经工作了快有一年,虽远不到升职,但还算得心应手,很受boss的赏识;由于年纪尚轻,家里也不催着她找对象结婚,对她整天跟一个叫木木的“室友”厮混也没发过表任何意见。唯一不顺心的就是这位叫木木的小“室友”,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不对了,学校旁边的附属医院不去,非主动申请把自己扔到安徽那么老远的地方,据说还不是在合肥,不知道一个叫什么名字的小县城……的小医院。
“你说她是不是跟我腻了,存心气我的?”尚琳灌下一大口啤酒,愤愤的喝得全无淑女形象。
“不会吧,木木那么稀罕你。别光喝酒,吃肉吃肉!”我夹给她一大块羊腿肉。她愤愤的吃掉。尚琳这点好,从不会因为减肥而亏待了自己的胃,她宁肯在狂干掉三斤牛蛙后坚持晨练半年,也绝不会眼看着那些蛤蟆泡在热油里却无动于衷。
“跟我说那里有个罕见的病例,傻呆在北京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死活非要跟着导师一起去。且不说不一定能治好,治好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人家导师的业绩,关她什么事儿啊!也就是个递剪刀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出去看看也好,人家手术台上的事情,难说哦!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跟人家分开,想了吧?”
“我就是想了我承认!谁像你,整天装深沉。天天睡在人家方老师的床上抱着方老师的枕头,别跟我说你不想!”
尚琳两眼一瞪,我乖乖点头。我承认我想,我想爸妈,我想方颖,我想卷毛,我甚至也有一点想木木。我的亲人爱人朋友,此刻都不在我身边。还好还有尚琳,还好还有黄豆,不然我肯定会抑郁,抑郁得一塌糊涂。
“喂,我问你,你跟方老师,到底有没有……”尚琳突然贼兮兮的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的八卦星星闪哇闪哇闪。
我摇摇头,低头吃肉。在尚琳无法忍受的咆哮声中开始回忆送方颖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倚在我怀里,抓着我的手伸进她的睡裙里。我抚着她的背狠狠的吻她,然后说:“我等你回来。我也不想你心里悬着事,我也想你踏踏实实的在我身边。”
其实我是怕,怕第二天她走了我会被思念侵蚀掉。
然而现在还是被思念侵蚀掉了,还侵蚀得快要连根骨头都不剩下。
我当时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
日期:2010-07-0719:40:14
吃撑了~
今日只此一肥。预祝大家今晚看球愉快!(还是更喜欢西班牙多一点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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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颖这回去读的博,其实是中国和英国两所高校之间的一个合作,两校的师生均有这样的机会相互学习。在她到英国的一个星期以后就开始了忙碌,偶尔会给我发条短信,询问我的身体和学习情况;因为时差的关系,我们往往只能在周末的时候算准时间上一下网。打开视频,卷毛的小脑袋就探过来,跟我抱怨总是吃面包好无聊哦!这边幼儿园里的奶酪好难吃!然后他就被姥姥姥爷抱走,方颖留在电脑边,单手托着腮,听我讲讲新学校的新生活。她也偶尔讲一下她在英国的生活,还好是住在自己父母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她说她妈妈问起卷毛常常提起的“艾嘉姐姐”是哪位,我问你是怎么回答的?她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反而问我,你想我怎么跟他们说呢?
这个问题我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可能是我被黄豆和老崔接受得太顺利,让我忽略了方颖不单单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同时也是她父母的孩子。二老虽然生活在英国,可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如若直接跟他们讲他们的女儿和外孙日后要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儿一起生活,恐怕还是不太能够接受的吧!
见我语塞,方颖笑笑,低头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真想把你抱在怀里,亲亲,告诉你别担心……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爱我,只是希望我能够幸福。”
我盯着屏幕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方颖眼里也含着泪,但还努力笑着,低头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泪眼婆娑中我看到几个字:“哭什么,好丑哦!”
我破涕为笑,装得可怜兮兮的控诉她竟敢嫌我丑,“现在才发现我很丑已经晚了,因为我这只丑小鸭已经决定要一生一世的追随着你这只白天鹅了,哪怕以后我长不成跟你一样美丽的天鹅,也不许后悔,因为款已收到,概不退货!”脑海中很无耻的把我老爸老妈想象成影视剧里超势利的奸商,贪婪的数着票子,无视方颖强烈要求退货的请求。她也笑,问:“我怎么记得是小妞上门自我推销的啊?我何时付过款的?”我气结,没话回她,对着手指哀怨的瞅着屏幕。这招对她基本秒杀,她的眼神瞬间又变得温柔似水,看见她伸手用指尖勾勒着屏幕上我的脸,轻声说:“嘉,我想你。”
此刻如果能够钻进电脑,穿过网线,通过电缆来到她的身边,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我已想她想得疯狂……那该多好啊!
我也把手放在屏幕上,想象着能与她指尖相对。我不用回复说:“我也想你。”因为我知道她知道我此时心中的想法。有时我会觉得,她其实自始至终都知道,我自始至终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