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表情尴尬地笑了笑“呵呵，我倒是不知道，哎，算起来微微离开家已经七年了，我和爸爸确实没以前那么了解她了”

“妈，你瞎说什么呀，我还是我啊”我赶紧嘟起嘴做撒娇状

“好了，不说了，吃饭，吃完我们还要赶飞机呢”完全无视我

天啦！妈妈还在惦记飞机！“如果我们谈完了你们还执意要带微微走，那就算是我为你们饯行了”。。。现在几点？六点零五分！飞机八点就要起飞了，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谈话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不到！可小美还什么都没说呢！该死！我使劲给小美递眼色，让她赶快出招，她看也不看我，只是一个劲地给我妈夹菜替我爸斟酒，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非常渴望上去踢她一脚。我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十分钟后她还不说，那我就自己说了！我当然知道怎么说，我只要说“我不走！”，爸妈就会同意，如果他们喝醉的话。。。。

“微微，你吃好了吗？”小美突然笑着问我

“啊？啊”我愣愣地回答

她要干嘛？

“你可以先到外面转二十分钟吗，我有些话要对林叔叔和李阿姨讲”

爸爸妈妈诧异地望着小美，小美胸有成竹地望着我，我露出八颗牙望着她。终于来了！小美要采取行动了！她早就计划好了不是吗？这是决定性的一击！我肯定能留在上海了！我肯定能和她在一起了！最关键的是——我肯定能继续逛名品店了！我无比激动地走到门口，用手在身后悄悄比了个V，然后走了出去。

啊，夜色多么美丽啊！繁星闪烁~~好吧，有几颗星在闪烁~~好吧，helicopters。。。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上海这么好呢，好得让我不忍离去，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呃。。。。伦敦除外，巴黎除外，纽约除外，柏林除外，东京除外，温哥华除外。。。。。如果有一天，小美成了知名的基金经理，而我则是享誉全球的Professor Lin，那么还会不会有人歧视我们是同性恋呢？应该没有，人都是崇拜强者的，哪怕那个人是神经失常的阿道夫希特勒，所以要让人家看得起你，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活出个样儿来。对！等送走爸妈我就好好复习，我再也不一边看书一边涂指甲油了，也不一边看书一边看电视了，也不一边看书一边听音乐了，也不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了。。。。总之，我只专心地看书，就跟看康熙一样专心！呃，现在几点了？圣母玛利亚，时间到了！

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三个人同时抬起头来看我，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表情？！Fine，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所以察觉不到。我惴惴不安地坐下来，等着妈妈开口，她会说“我很感动，所以我决定。。。。”

“差不多了，走吧”

小美？

“去哪里啊？”我有些晕

“机场啊”

小美答得很自然，好像我问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可是——”我急得噎住了

“先送爸爸妈妈去机场啦”她笑了

哈！我就知道！差点给她吓死!

蹦蹦跳跳地拖着行李跑出去，突然想起这是在送别，于是步子伤感地慢下来。爸爸招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把自己塞进去，妈妈，小美坐在我两边，爸爸坐前面，我悄悄捏了捏小美的手，冰冰凉的，虽然她一直冷血，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冰过，我不安地望了她一眼，她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眼睛死死的。我感觉很不对劲，但妈妈在旁边我又不好意思问什么，于是我把眼睛闭起来，自顾自睡去了。

到达机场后，爸妈飞快地跑去换登机牌，他们走那么急干嘛，难道不想和我好好道个别吗？我拖着箱子怏怏地想着，转头去看小美，Jesus Christ！她中邪了吗？！怎么脸像僵尸一样！我畏畏缩缩地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终于开始活动了：

“微微”她低声唤我

“干嘛”

“现在几点？”

“七点”

“几分？”

“十五分”

“几秒？”

我的心一沉。

“小美，你要干嘛？”

“几秒？”

“十。。。七秒”

“你记着，我们就是在这一刻结束”

她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地喘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确实不懂

她垂着头不看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光碟——小S的签名CD！

“你要干嘛！”

我话音刚落，CD啪地一声折了。我的眼睛猛地凸出来，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全部涌进了大脑，我又听到脑血管膨胀的嗡嗡声。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抽动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

“原谅我，我累了，我不想走下去了”我听见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就跟她的手一样。

“不可能！”字已经快咬不清了

“这已是事实”

“郭美，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咬紧牙死死地盯着她

“我很清楚，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了”她说着转过身去“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以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往前走去，跟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那时，我扛着箱子气喘吁吁地走进她家，她贴着面膜穿着红色的运动短裤看了我一眼说“蛮干净的小姑娘”，然后转身走到厨房去给我倒水，我看着她的背影，想，她一小时能走5公里。。。。

飞机缓缓离开了跑道，开始爬升。我打开窗子的挡板，透过厚厚的玻璃，看见夜幕下的浦东灯火璀璨。我慢慢地张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听见自己说：

上海，晚安。

（四十七）不心慌

妈，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女儿，我什么也没说。

第626次低头看手机，黑色的屏幕上是一朵白色的雏菊，雏菊的左上方是信号，右上方是电量，正上方是未读信息，未读信息显示：0。

AM6：00

我习惯性地醒过来，揉揉眼睛伸伸胳膊坐在床沿上开始想小美。这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课，从第一次见到她到机场的分离，温习时间大约半个小时，温习好了我就去洗澡，这样小美就不会鬼一样24小时跟着我了。

“微微啊，你记得出门帮我带一包。。。”

好像是妈妈的声音，我挎起包打开门走出去。

“微微，你没换鞋！”

停住，往下看，一双夹脚的拖鞋。

“就这样吧”

我轻轻说着继续往前走，身来传来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