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她！”我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抬起一张善男信女的脸“我是真心的刘阿姨，也许你不能理解这样的爱，我也曾怀疑过我自己，在遇到小美之前，我从未对女孩动过心，那时的我喜欢男孩，喜欢恋爱，像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孩一样，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披着婚纱挽着心爱的人走进教堂，生下一大堆孩子。。。如果计划生育允许的话。我发誓，在我二十二岁的生命里，我是一个绝绝对对的异性恋，后来，我遇到了小美，一切都改变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她的，我实在说不清，我只知道如果我跟她分开，我会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我想这大概就是爱吧，倘若不是，那我真不知爱为何物了。刘阿姨，你也是爱过的人，你应该知道失去爱人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我求求你，我恳请你，让我和小美在一起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话未尽，我已泪流满面。刘阿姨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她端起咖啡仔细品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来：

“你觉得你们这条路走得下去吗？”

Bingo！正中第二环节！

“我们选择的路，跪着也会走下去！不管前面是荆棘还是坦途，只要我和小美十指紧扣，都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我现在失业了，我正在努力地考HS的研究生，我一定能考上，等我念完博士出来，小美就不会那么累了。我相信，我和她都会有自己像模像样的事业，那时，我们可以一起买房买车买宠物买去世界旅行的机票。我相信，只要我们善待人生，人生也会善待我们，给我们一条出路”我的表情慢慢坚毅起来“刘阿姨，我知道你很爱小美，希望她有个幸福的未来。我很遗憾我不是Adam，没有厚实的肩膀宽阔的胸膛，没有Yale的学位殷实的家境，我甚至连给她一个孩子的能力都没有。小美跟着我，这辈子会很辛苦，会遭尽世人的白眼，受尽世人的奚落，但是刘阿姨，这些都只是辛苦，不是不幸。辛苦跟不幸最大的区别在于，辛苦还有希望，不幸只有绝望。您不想小美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不幸的生活吧？所以，如果您爱小美，请允许她能够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的话说完了，我长长地吐出口气，抹干脸上的泪水，定定地望着刘阿姨，刘阿姨也定定地望着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可以答应你们在一起”她缓慢地开口了“我也可以恢复和美美的母女关系，把拿回来的一切再还给她”

What she said？oh my god！oh my god！I did it！I did it！我几乎忍不住要尖叫出来！

“只要你父母给我打个电话赞同你们在一起就行”

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感人，你说服你父母了吗？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说服不了如何能说服别人的父母？也许，你还没有告诉他们吧？”

我的脸腾地红了，25度的室温里我竟感觉彻骨的严寒。

“如果情况果真是这样，那我会很遗憾地认为你是一个自私的人。你让你的爱人，权且这么说吧，承担所有的压力，向她的家族坦白你们的关系，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而你，则躲在安乐窝里坐享太平，这样一种让美美辛苦让我们痛苦将你父母蒙在鼓里的做法妥当吗？”

我的头深深地埋下去，我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将我瞬间打蒙。

“你可以说服你父母然后我们做亲家，也可以离开美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或者仍像现在这样拖着美美过一天算一天，全在你，我的话说完了，你好好想想吧”

刘阿姨很有风度地朝我微微一点头，然后从容地站起身来，离开了。

刘阿姨走后一个小时，我才回过神来，我感觉特别困，我拎起包摇摇晃晃地出了门，拦了辆出租车，“黄陂南路”，哦，不对，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的家在哪呢？我的眼前现出一条砖砌的小路来，曲曲折折地通向一排红瓦白墙的小院，那是我童年的家，妈妈骑着凤凰牌自行车，我坐在她身后，晚风湿湿地吹过来，我闻到了外婆烧的霉干菜味。。。“师傅，你随便开吧”。。。。。。

。。。。。。。。。。。。。。。。。。。。。。。。。。。

在小美第44次拨通我电话的时候，我进门了，手机还在包里响着，我懒得去关掉它。

“你去哪儿啦！怎么这么久！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小美像头狮子一样猛扑过来，停在离我只有十公分的地方。

我不应她，径直往卧室走去，我爬上床，然后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包以来。

“你怎么了vivi？”我听见小美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还看得见我吗？”我欢快地问她

“到底怎么了？”小美的声音很焦急

“你们谁也看不见我咯！”我哈哈笑起来

“宝贝别吓我，你快出来，让我看看你！”

小美说着就来扯被子，我死死抓住被脚和她抵死相争，嗓子里飚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我不要看见你！你走！你走！你和你妈妈都走！都走！！”

“我妈？”小美猛然停住了，“你见过我妈？”

沉默。沉重的呼吸。

“我妈她和你说什么了？”顿了一会儿“她是不是逼你离开我？！”

“不是”我嘿嘿地笑，“她让咱俩在一块，不过她要我爸妈去跟她说她才答应”

死一般的寂静。十秒。三十秒。五十秒。七十秒。。。。我的眼皮慢慢地耷下来。。。。

“她这是在偷换概念”我隐隐听见外面小美自言自语的声音“她看准了你懦弱，不敢跟父母坦白，所以故意将你这一军！你怎么这么傻啊！她不同意咱俩在一起，要跟我拗断母女关系那是她的问题，与你何干？与你爸妈何干？我的宝贝，你是白念了心理学了！”

“不是的！”我这一嗓子把声带吼斯了“这就是我的问题！要是我也跟你一样跟爸妈说清楚，刘阿姨不就认可咱们了吗不就跟你重归于好了吗？可是小美——”我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好怕！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一想到我要跟妈妈说我是同性恋，我就恨不能立刻死了去！我们家祖宗十八代哪出过这种事儿啊！我妈肯定得活活吓死！她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呜呜呜呜呜，我一头撞死算了！”

我拽紧被子狠狠朝墙上撞去，却辨错了方向，一头撞进小美怀里，小美被我顶翻在地，龇牙咧嘴地半天起不来。我趁她元气大伤，拉了被子又要去撞，刚蹿起来，就被一只手抓下来。

“你闹够没有！”小美爆喝一声，吓得我浑身一抖，“想想办法啦！总归能想出来的！人还会让事憋死吗？！”

“有什么办法？”我一脸汗水泪水鼻涕的从被子里钻出来，闷得快熟了“要不我们逃到国外去吧，去英国，那边可以结婚！”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小美“要不去加拿大也行！”

“不好”小美冷静地摇了摇头“这法子我早想过了。如果我们是去那边留学并有定居下来的长远规划，倒还可以，但若是专门为了结婚跑过去，万万不妥。西方国家不是伊甸园，华人在那边本就受排斥，再加上我们是女性，而且是lesbian，处境就更艰难了。基督教国家原罪心理很重，中产阶级比咱们这儿还保守，如果我们这里是火坑那跳过去就是地狱了。再则，你想移民的根本动机是不敢面对父母，出了国问题就解决了吗？你是爸还是你爸是你妈终究是你妈，该尽的孝道一丁点也逃不掉。所以我说，在前途不可预见的情况下盲目出国是一个风险极大回报极低的选择”

我越听心越凉，听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完全软下去了。我趴在床沿上呆呆地看地板，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滴。小美一声不响地守在我旁边，守灵一样。

“这么说来，除了坦白，是没有别的路了？”过了一个世纪，我听见自己幽幽地说。

“也不是”

我抬起头，小美紧紧咬着嘴唇，她的眼神很纠结。

终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可以形婚”

（四十二）我宁愿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