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抱了一大束玫瑰跑去她家门口，连着我亲手写的卡片，放下，就走了。知道她九点多要出门会朋友，她会看到的。果然，我耐心等到九点半，接到她的电话：“玫瑰看到了……很漂亮，我喜欢。”

“卡片呢，卡片喜欢不喜欢？”我追问。玫瑰不是我种出来的，可卡片是我一笔一笔写出来的，重要多了。

“嗯，很……温暖。”Katherine思量半天，用了这么个形容词。足够啦。

“呵呵，情人节快乐，Katherine。”

“你也是，Aaron。”

挂了电话，琢磨着我是该去给爹妈当电灯泡呢，还是去找Leo做电灯泡呢？这么好的日子，一个人呆在家里未免也太悲催了。思忖半天，我还是呆在家睡觉吧我。

开了电脑打游戏，手机调成振动放旁边。不知过了多久，我沉浸在厮杀中回过了神，因为屏幕显示突然不稳定，刚想找找源头在哪儿，感觉到桌子也在震个不停。好吧，原来是手机，震得都快掉地上了。

我拿过手机，一通来电正巧戛然而止。一共两个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陌生的同城固话。是谁？

我认识的人里面，基本没有用固话的。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打过去问问吧。万一有事儿，耽误了就不好了。

“嘟，嘟。”为什么，突然有点紧张？

“喂？修？”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一个激灵！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是谁！这个声音曾经在我心里占有无比重要的位置，但几何时，它便已经消匿无踪，再也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但是，真的好久了，乍一听到，我杂乱的脑袋无法把声音和它的主人联系起来……

“是我。”

“还记得我吗，修？”

想起来了。

“怎么能不记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叫我。”

“在做什么呢？”温温婉婉的调子，和她本人如出一辙，让彼时年少的我，迷恋得无法自拔。

“没干什么，玩了会儿游戏。”

“情人节，没和女朋友约会去？”

“没成呢，她之前定好的，和朋友有别的安排，把我一人晾这儿了。”我如实回答，我有女朋友。和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再巧不过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好么？”

“这样的日子，恐怕不大好吧……被熟人撞见的话，对你影响不好。要不改天？”第六感告诉我，此行不会安宁，能推就推吧。

“没什么时间了，我要调动去别的城市了，下个周就走了。可以的话，今天好吗？”她为何如此坚持要在今天？

“你丈夫……不会有意见吗？你们没有安排？”还好Katherine没有在身边，不然我这副尴尬的样子若是被她看在眼里，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怪今天的日子太敏感，想不瞎猜都难。

她苦笑，“他不在家，在出差。”为什么给我感觉，她过得并不幸福。希望只是我的错觉……

“那……好吧。就学校附近以前常去那间茶餐厅吧，十一点半怎么样？”

“嗯，不见不散。”

这，应该是我要迈过的最后一道坎儿了吧。陪伴我度过慌乱的青春期，走过高中三年的她，我们之间，仍然没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她是我高一时的英语老师，以晴。

去之前，我犹豫着要不要给Katherine打个电话，告诉她这回事儿，可最终又把手机收起了。在彼时的意识里，貌似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再说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暧昧纠缠了，吃个饭，仅此而已。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电话打不打，其实都是一样的。

熟悉的茶餐厅，在学校附近一条幽静的胡同里，有非常优雅的环境，是我高中时代经常落脚的地方。很少的时间是和以晴一起来，因为总要避讳一些目光；更多时候是和朋友，或者我独自来。白天学校不允许学生随便外出，我们都在那时练就了一身翻墙的本事。

今儿个估计世界上的人全都外出，外出约会，我出门的时候站在路边纠结，这路实在没法走，会被堵到老的。没办法，只好折回身推出了自行车，穿越小半个城市，一路洒下无数着急的车铃声，总算在十一点二十七分到了指定的地方。

进门，她已经到了，背对着我的方向，在读一份杂志，啜着一杯清茶。

“这么早就到了？久等了吧。”我抱歉地说。让女孩儿等我实在不是我的作风，，虽然她们迟到我也不会怎么高兴……

“没有，刚到几分钟而已。”她闻声，抬起头对我笑。

看上去，她一点儿没变。唯一比以前多了的，是有了孩子之后自然而然会散发出来的母性气质。她原本就是很温柔的人，贤淑温婉那种，永远含笑示人，让人如沐春风，这一点，和Katherine的冷大不相同。记得那个时候，她随便绽放的一个微笑，都会让整个学校的男生为之神魂颠倒好几节课。她的办公室里面总是络绎不绝地挤满了名义上是前来请教问题的学生，男生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是同类。领导们看不下去了，单独颁发了一条命令：学生进办公室向老师请教，需要限定时间限制人数，比如每个课间只允许三个人去，超过了就要往外赶人。名义上是三个人，其实基本上只有两个的名额；有一个是被我长期霸占的。我是压根儿不上课的人，但是从老师到主任都拿我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我去了。

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开化，什么LES，师生恋，没几个人听说过。办公室其余的老师见我这副德行，也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意思：“哟，以晴，有这么固定的一个粉丝哈，常年赖你这儿。”这帮老师并不是吃素的，我可是下了血本儿，三天两头往办公室买各种吃食水果，讨他们欢心，成效还是很显著的。

高一的时候，她教我英语，于是乎，我进校门第一天就让她迷住了，一如当初天台初遇Katherine。要说模样，她和Katherine不相上下，一张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毫无瑕疵；她没Katherine个子高，身段却也是极棒，不管从哪个位置看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配上柔和的嗓音，似一泓清水流进胸膛，淙淙敲打少年的心门；不知多少人在第一节英语课上，就下定决心要卯足了劲儿学英语，绝不能辜负这么漂亮的老师。年方十六的我，正是情窦初开的季节，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师，我怎能不奋不顾身？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每节课光顾着看她，给她写情书，导致她讲什么我都听不懂，直到现在，也再没能听懂。

什么是爱情？只有天知道。只以为那份好感，那份让我不顾一切的喜欢，便是能天长地久的爱。

至少在那时候，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面对我的屡次示好，她没有抗拒的表现。但，她从未说过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