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没有回家,就坐在马路边,对着深夜仍不见减少的车流,愣愣地发呆,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我越来越坚信我是做了一场梦,只是因为这些天的不愉快积压太久而已,只要我好好睡上一觉,梦就会醒的,Katherine也不会离开的。越想越觉得没错,一直到我翻开收件箱,看到她的最后一条短信明明白白摆在那里“Aaron,来我家”,我才崩溃掉了。原来,都是真的啊……不理会路人惊异的注目礼,孤孤单单地把头深深埋起,嚎啕大哭。我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那么厚脸皮,此时此刻,我只想痛快地哭上一场……
哭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世界和时间已经在我的概念里模糊掉了;意识里只有在她家的一幕幕,反复吞噬着我的心,眼看着,它沉入谷底,万劫不复。
突然电话响,我顾不上看,以为是她的,擦了把泪慌忙接起,没想到却是龙瑄。龙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来电话找我问事情,本来以为我睡着了,没想到我会接的,那边的声音也很有些吃惊。
“什么事儿?”我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低了下去,抽泣着,无精打采。
“一休你没睡?你在哪儿呢?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月球上吧。”
“你小子喝了多少开始说胡话?”
“呵,酒么,早醒了。”
“那怎么还不回去?”
“在哪儿不一样?她不要我了,她要回去了,我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的么。”
“什……什么?她要回去?去哪里?英国?不可能的吧,这都哪跟哪啊?”
“我怎么会知道!她要走了,她就是要走了!她要和那个Harrison一起走了!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发泄似的大喊,不想再打下去,狠狠把电话扣上,关机。谁也找不到我,找不到!没有了她,我的存在又是为了谁!
跳起来打车,奔去酒吧。出租车司机看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小心翼翼想和我搭话,却从后视镜里看到我满脸的泪。是,我就是为了去喝酒的,喝了酒可以睡着,睡着就可以不去想这事儿了,可以逃避明天在她走时势必要体会的撕心裂肺的疼,甚至可以假装,这都不是真的!
我一个人,呆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放着我交代的一捆啤酒。我很清醒地把Leo的电话写给侍应生,告诉他如果我喝得没意识了,你就打这个电话叫她来把我拖走。侍应生懂事地点头离开,剩下我一个人,对着一桌子酒。
我是成心要把自己喝倒的,那晚。之前已经有一顿打基础,这一捆喝得挺艰难。当我从最后一瓶里抬起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我竟然还保持着清醒。这实在太悲哀了……摇摇晃晃走出门的时候,吓到了侍应生,我笑笑,告诉他电话不用打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毕竟还是低估了酒精的威力,当时不觉得,只因为太想醉而不得,待这种情绪稍一放下,酒劲便铺天盖地袭来,我在出租车上就止不住困意。这样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当脑子里只有睡觉的念头时,其他什么都是云烟过眼,露个脸就闪没了,只想着回家睡觉,睡觉……我爱死了这种感觉,真的好轻松啊……
当我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时,只觉已经透支了我自己。摒弃了脑子里所有的和她有关的意识,我在下一秒钟,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她,还是笑着看着我的……
待我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时分。夕阳西下的美景我已无力欣赏,脑海混沌一片。爸妈好像都不在家,只有晚归的人们按响车喇叭,声声入耳。我又一次陷入了可能是梦境的疑惑里。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躺了好久,悲哀地发现我企图忘掉的仍然扎根在我脑中,是烙上了印记的吧,不然怎可能如此深刻?
四肢酸麻,头重脚轻。起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还好,屋里还算干净,昨晚好像没有吐……猛然记起,已经这个时间了,她,早已离开。
我还在惦念什么呢?从床下拾起不知何时滚落的手机,开机,短信和来电提醒洪水一般的灌进来。我呆呆地等了很久,才见它一点点平息,直至消停。呵,谁的都有,除了她的。没有再见没有保重,走得悄无声息。也罢,免得我再掉泪一场了。Katherine,你可真绝情啊……
嘲笑着自己,挨个看起。
没想到信息量如此之大,我很诧异,甚至淡忘了一些悲伤;在我睡过去的这个白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他们都知道了Katherine要回国的消息,也知道了我们结束的消息。蔚姐和睿娘都不相信,认为是Harrison搞的鬼;二位小姐,事到如今,不相信又有什么用。我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了,对我而言,她走了这个事实,才是唯一实实在在钉在那儿的,不是么?
呵,原来龙瑄和Leo来过我家砸门了,奈何家里没其他人,我关了机又醉得太厉害,两人无功而返。好么,这两位大爷瞒着所有人去机场堵人了,这是要去给我讨说法么?你们啊,你们,又是何必……伤着自己了怎么办?我已经失去了她,怎能见得你们再为我而受伤?
所幸,没有受伤的情景出现。龙瑄连续发来的的十几条信息里说:Leo见到Harrison的时候完全红了眼,冲上去就给了Harrison两记勾拳,差点把保安都吸引了来。Harrison给打毛了准备还手,却被Katherine死死拉住。
Katherine强压着怒火,打手势让龙瑄和Leo赶紧走:“Harrison!都已经要回去了,忍一忍可以么!”
Harrison对Katherine已是言听计从,只好乖乖地挨了打,虽然暴怒却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也难怪,他毕竟还是个没脑子的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吧……可是你知道么Harrison,即使她不和我在一起,也断然不会接受你!
Katherine,很好喔。这么干干净净地一走了之,我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得到,原来是劝架去了。谢谢你,让我的朋友们毫发无伤。
是的,我是在嘲笑,嘲笑没用的自己!
Leo唯一的一条信息说“一休,我帮你报仇了。”
我当场就飙泪了。也许,他们是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是么。
正盯着短信发呆,楼下又传来一阵砸门声。探身一望,是风尘仆仆的两个人。
下去开门把他们让进来,却在楼梯上因为腿发软而滚了好几级下去,吓出一身冷汗。Leo一看见我就把我抱住了,急切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语调充满忧心和关切:“一休……我们刚从机场回来不久。昨晚怎么了?关机关了一天找不着人,我们都快急死了!怎么一天没见你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两个人衬衫都被汗水湿透,满头大汗顺着通红的脸颊小溪一样流下,我心里一下子就很难过。摆摆手不说话,引他们上楼。让他们自己倒茶去,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胳膊腿又磕得生疼,脸色阴沉得能吓死人;干脆瘫在了沙发上,用抱枕遮住了脸。
龙瑄和Leo踌躇半天,还是龙瑄开的口:“一休……打起精神来,别这样儿……”
我的腿动了一下,示意我听到了。龙瑄声音低低的,有些悲凉:“他们也确实是两个学期满,要回原学校交接汇报的,Kevin本来也要回去的,不过他申请延长了,所以……”他一边低低地讲,一边指挥Leo把我蒙住脸的抱枕移开,奈何我死死抓住,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脸上横行的泪水。龙瑄见状只好继续说下去:“系里有苦苦挽留他们,但是Katherine去意已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Kevin也不知道……一休,这,情势变化太快了,到底是怎么了?”
Leo趴在我旁边,我觉得连她都快哭了:“这事儿没人比你更清楚了,一休,我们不想接你伤疤的,可你总不能天天这样是不是?起来我们分析一下,兴许能找到答案……”
我在抱枕下拼命地摇头:“没有用的,没用,我谁么都不知道,除了她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就是不要我了,我不管那么多为什么……”
Leo看我哭了,可真正着急了,眼泪都滴在我手上,一边哭一边骂我:“一休,你给我起来!你他妈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闻闻你家里这酒味儿!”
Leo手劲很大,我攀紧扶手也还是被拉了起来。看我眼睛哭得通红,龙瑄细心地给我去找冷毛巾,Leo揽过我的肩,任由我的眼泪弄脏她的衬衣……
被敷上龙瑄准备的毛巾,他说怕我眼睛肿掉没法见人。“见不见有什么关系?她都走了,我留一张脸也没用了,找罐丨硫丨酸泼了我吧,这样干脆。”气若游丝,说出的话好像都在空中飘的,能灌进耳朵一丝半点已是不错;Leo赶紧捂住我的嘴:“瞎说什么呢你!她不看我们还看呢!”
龙瑄不停地按短信打电话给Kevin,拜托他通过一切方法,在未来的日子打听到Katherine的消息,好让我安心。闻声,我摇摇晃晃坐起来,仰头靠在沙发上。忽然想起来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不禁鼻子又酸了。“龙瑄,不用麻烦Kevin了。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提她的名字。我没那么怂,人家把我甩了我还贱不拉几地满世界去打听,我做不出来。她什么承诺都没给我,只说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让我不要等她,那我就不等了……听我的,不要再提了,算我求你们了。”
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紧紧地闭了一次又一次,想从黑暗的视野中挤走她的倩影;反复做了几次,猛地抓下毛巾瞪大双眼——好了,Katherine,我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你了。
“不是还有希望,能回来么?”
“那又怎么样?她不会和我在一起,回来又怎么样!”
一片寂静。
“走,喝酒去,我请客。”
“你丫不能再喝了!还要不要命了?”龙瑄不让我去,奈何我心意已定,他拦不住。“我没别的办法了,你们忍心我一宿宿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么?那样你们过些日子就再也看不见我了。走吧,一起。我少喝点儿,能睡着就是了。”
他们拗不过我,对视了一眼,跟着我无言地离开。
她这一走,就是半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