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仍旧升起,照进满是烟雾的房间,照在我深深的黑眼圈和满嘴的水泡上。呵,才一宿,水泡已经起了一圈了,张嘴都困难。全部有关新闻被我看了个遍,和绵阳有关的本来就少,已经刷无可刷了。整整一盒烟已经见底,喉咙火烧火燎的疼。这算得了什么?再疼,也比不过心疼。
脑子恐惧到麻木的我,已经暗地拿下了主意,要是下午她还没有消息,我就去找她,哪怕跋涉过巴山蜀水道路艰难,也要把她找到。这样熬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等回来,我自己会先垮掉了。倒不如趁着希望尚存搏一把,我可不想有个什么万一,会生生后悔死的。
那时的我,当然也有想过如果真的入川,假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可以顺利进到绵阳,找到西南科技大,寻找到她,她会是个什么反应。感动和惊喜这自不必说,但是她也势必会失望于我的任性与不顾后果,这将会为我们的关系蒙上一层阴霾。虽然,年轻冲动和担心忧虑是很好的理由,但这可能不是她所想见到的。我好不容易把自己成熟可靠的一面展示给了她,很可能毁于我这一行动上。
这样的思量,于当时只是云烟过眼,一瞬间就没了,对她的担心深深地攫住我的心,让我快要不能呼吸……天亮了起来,我打开窗户透气,这才发现,在屋子里积聚一夜的烟,急速地散向屋外的空气中,放佛乡下人家的袅袅炊烟。我苦笑都无力:这一宿,该是抽了多少,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通宵之后,清晨的风吹得我有些眩晕,勉强扶着窗台才不至于摔倒。朝阳,我眼前的世界太平,不甚需要你;Katherine所在的地方你也可以照耀到的是么?多给他们一些光芒,他们比我更需要……
经过昨天一天的折腾,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还沾满了烟草气,只好换了一件干净的穿上。打开房门,爸妈已经起来了,在准备早餐。看到我一副被霜打了的样子,一个劲儿关切地问我出什么事儿了。我怕他们闻到我身上的烟味儿,直往沙发上躲:“没什么,四川那边有同学联系不上,几个朋友担心着打听消息,没顾得上睡觉。”只好扯谎了,不然,要我怎么说?
妈心疼地追过来,给我揉着黑眼圈儿,一边唠叨我不注意身体,姑娘家家的不能随便通宵……我无心听下去,又担心烟味太呛鼻妈妈会闻出来,直缩到沙发角落,总算是没有了退路。所幸我吃了快半盒口香糖,多少盖过了些烟味儿,我妈终究是没注意,叫着我不要跑,追着赶上来给我按太阳穴。汲取着妈妈怀抱的温暖,不争气地又想掉眼泪;多想Katherine也可以和我一起,住在这个房子里,我可以随时闻到她身上的浅浅麝香,她可以悠闲地坐在大大的梳妆台前,盘着头发,笑意盈盈地看我。可是,她人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谈得上这些?
我妈看我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以为是想起了生死难料的朋友,心疼地抱我在怀里,安慰着我,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Katherine,你知道中国的这句古话么?吉人天相,现在,这是我对你的祈祷……
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说辞,想着总该给家里请示一下,和盘托出我的计划。“妈,我想进灾区做志愿者。”
我妈正在有滋有味地喝我爸给泡的红枣茶,闻言结结实实地呛了一下:“你说什么?”
“想进地震灾区,做志愿者。”声音已经低下去了。
“不行,这个没得商量。”妈妈很决绝地摇了头,“你要是去了,我和你爸得担多少心?那边余震不断,你不知道么你?”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妈,我都这么大了,去做点贡献也是好的。”
我是个不孝子。
妈妈苦口婆心地继续劝:“我不否认你能照顾好自己,但是,现在灾区的一切生活资源都很紧张,你去了,完全就是占用灾区人民的粮食和水,这不是救灾是去添乱,你到底懂不懂?”
我闷闷地窝在了沙发里,一句话都不说。我妈叹了口气,爱怜地拍了拍我的脸,进厨房找我爸了。
可悲的我已经昏了头。你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让你拦不住我也找不到我!
赌气坐着不动,也不进厨房帮忙,木桩子一样盯着桌子上睡着了一样的手机。这玩意儿有几个小时没响过了,黎明时分,蔚姐几个熬不住睡去了,手机就再也没动静。也不知龙瑄干嘛去了……让他打听航班,也不知道打听得怎么样了……
闷闷地逼自己咬着面包,爸妈不时斜眼观察我的脸色,我权当没看见;突然电话铃声大振,我猛的一个激灵抓过来,唉,龙瑄的。“一休,情况不大好,我们可能去不了。那边机场说封就封,航班降落没有保障。就算从别的地方转,进川公路交通又特别紧张,我们……”他的声音很疲惫,很疲惫,听起来沙哑得不成样子,状况比我好不了多少……不,他远比我累,有些事情我打听不到,还要靠他;我在家里不方便明目张胆地打听进川信息,也都是他在张罗的……龙瑄,只要能挺过这一劫,一休好好谢你……
既然这样,我没话可说了。我是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不管我妈怎么苦口婆心劝我不要过去添乱,我都无动于衷;只有和我共患难的龙瑄也这么说,我才开始反思这个计划到底可不可行,我到底是不是还存有理智;灾区的生命线有多重要,我们还是……作罢好了……不然,Katherine若是平安归来,会气死的……
可是,他们怎么出来???我们进不去的话,他们怎么出来?
又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数不清已经压了多少块了……我已经忍了一夜没有再打电话,等待她的消息,实在让我崩溃……那种感觉用语言实在无法描述,尤其是看到新闻里说谁谁和家人取得了联系,我都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有没有她的电话或者短信,然后就是跌入谷底的失落和张皇,任何方法都无法排解……最难受的,在父母面前还不能表现太多,毕竟不能让他们太担心啊……Katherine,什么时候,才能有的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