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瑄用最快的速度,从外语系办公楼跑了过来,见到我们时已经喘得说不出话。今天的龙瑄完全没了平时的精灵古怪神采飞扬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顶着,脸色苍白,唇色惨淡。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下,轻轻地抽泣。蔚姐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肯定会没事儿的龙瑄,相信他们。”
“龙瑄你看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外教哥哥看见了可不喜欢你了。”我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一切物象,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有这几个人和他们的点滴动作,至于他们的话,一点儿都不能过脑子,一过就疼得慌。看见龙瑄这样,我很想安慰他;哪知一开口,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吧,这个时候,就应该什么都不说……
龙瑄沉默着抬起头看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一休,你还不是一样。”
我竟然也能挤出一点笑来回应他,不过肯定的,比哭还难看。
这时候,地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经过的人们不停地讨论着这一话题,偶尔有亲人在四川的,脸上会有和我前一会儿一样的焦急表情,一遍遍拨着电话。我很想跟他们说,不要再打了……留着电,他见到了自然会联系你……万一打没电了,而他又有什么事儿的话,那就……不敢往下想。
偶尔一两个打通了的,会激动得跳起来,两个人都操起一口四川话,安慰着彼此。每当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又会沉下来。
我们五个人又一次凑齐,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忍着不去翻看手机,却不约而同地把音量开到最大,等待着它在哪一刻突然响起……我和Leo默默地抽烟,不大抽的龙瑄也点着了一根,却因为好久没抽的缘故,呛得直咳嗽。即使这样也没有人去阻止他;这样的时候,他也需要找个办法放松一下……在龙瑄偶尔的咳嗽声中,我们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久好久。等到下次抬起头,已是夕阳西下。
蔚姐率先站起来,拉起我:“走,先去找吃的,你小子中午饭就蹭过去了是不是?Katherine回来看见你饿死了不得杀了我们?”
我已经听不得她的名字,一听就想哭;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样的场合下又只能忍住,我一哭龙瑄势必也要哭,我俩抱头痛苦的话,大家都要哭了……只好给一颗悬着的心做着一切可以放松的自我安慰,揉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还差点没站住。
五个人在附近找了间餐厅,Leo要了几瓶啤酒。我和龙瑄怀着沉重的心事,本来想一醉方休,就此睡过去也便舒坦了;可再一想想,不行的,我要保持足够的清醒,等她找我,不能喝酒,也不能睡觉。龙瑄和我一样的想法,Leo只好一个人没滋没味儿的喝开了。
我和龙瑄这个时候已经基本都平静下来了,心里的担忧恐惧虽然有增无减,但是已经可以忍住不外露了。或许我们都有了一点听天由命的想法,那就是,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该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都已成定局,我们徒劳伤悲完全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给心有灵犀的对方平添不安。我们要做的,能做的,除了耐心等待、打听他们的消息,别无他法。何况,我们心底都饱含着希望,像此刻经受同样事情的大多数人们一样;认定他们会平安无事,待到情况稳定,一定会见到手机惊喜地亮起。
谁都吃不下饭,可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几口,我要好好地等着她回来,可不能提前垮掉了。可是根本就味同嚼蜡,因为胃难受的关系,还差点吐出来。中间有一次,我电话突然响起,五个人扔了筷子集体扑了上来看,一看却是我妈的,又失望地坐了回去。特别是龙瑄,眼睛里出现的神采一下子又黯淡了,看得我揪心。
妈问我回不回家吃饭;还跟我提了四川地震的消息,唠叨了几句说以后尽量不要去四川那边,自然灾害太多了,即使是天府之国,也不是那么适合人居住的。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边嗯嗯作答,争取早点把这个电话结束掉;一边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挂了电话之后,鼻子已经酸得不行,我使劲地捏。
吃完的时候,默坐了很久的我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就等一天,一天之后,到明天下午两点半,她要是还没消息,我就去绵阳找她,去西南科技大找她。我就不信找不到。嗯,我决定了。”
蔚姐冒火了,拍着桌子骂我不争气:“你脑子有点毛病么谢沂修?那边交通都断了,你去找鬼啊?你怎么去?飞机场还不知道震成什么样了呢,你跳伞下去?”
“那我就飞到重庆或者成都再想办法搭车过去,哪里机场没坏我就飞哪里;反正我就是要去,走也要走进去!”我的倔脾气上来了,勉励维持的冷静已经见鬼了,被找到她的念头冲昏了头脑。除了她,我什么都不想;为了她,我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还是睿娘冷静,作势让被我气昏了头的蔚姐噤声,好声好气地劝我:“一休你别急,新闻里说,现在进川的公路已经被封得不剩几条了,全都是需要运输救援人员进去的,你要是去的话,不是给人家添乱么?人家救灾都忙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我一定要去找她,等过了一天,我一定要去……”反复念叨着这么几句话,我再也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呜咽不停。
很久没说话的龙瑄握住我的手:“一休,乖,先耐心等等,不行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我感激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有藏不住的绝望。饶是这样,我还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龙瑄你懂我,你们大家都懂我的,不是我任性,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过……
和他们分手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了。没有力气和爸妈说话,只简单地跟他们说一个很好的朋友在灾区那边念书,不知道情况怎样,很担心;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上网,再也没出来。鼠标不断地点击,一条条新闻拖下去,一个个网页打开,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西南科技大是大学里面受灾最严重的……
那夜,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宿没睡,枯坐在电脑前看新闻。给四川的几个同学打了电话问消息,有的联系不上,联系上的也无法知道绵阳那边的确切情况。我焦躁异常,几次对着电话大吼,吼完又愧疚地道歉,还好人家能理解我的心情……不时地接蔚姐到他们的电话,他们也跟着我一夜不睡刷新闻;不停地跟我说他们听到的消息,宽心的消息,想尽一切办法安慰着我。龙瑄也偶尔来短信,讲一些他刚看到的绵阳受灾的正面新闻,比如学校里面伤亡很小,整个城市灾情比汶川本地轻多了……可是,我怎能宽怀?
盯着手机两眼发直,想不出来应该怎样给他们回复。思绪一片混乱,满脑子充斥着几个词,地震,绵阳,严重,找她,危险,没音讯,怎么办……这一切一切,构成了我心底最炽烈的煎熬,简直快把我逼疯了……Katherine,你到底在哪儿,你为什么仍旧没有消息……我的手机整夜为你开着,为什么没有你熟悉的专属铃声响起……凭空的暴怒,直想把手机摔掉。联系不到Katherine,我要你有什么用!
没有人看到我的悲泣。我无法止住奔涌的泪水,打湿键盘。
================五千多个字儿,还行吧。该到峰回路转的时候了,但明天仍旧难写……今晚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