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呀?她才32岁呀!”看她哭,我鼻子也跟着发酸。
“说是……肝癌。”青姐说着就带着我往医院里走,可是却不是去往病房的方向,而是去地下室。“晚期了,医院不收,托了人才让住这儿的。”
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病房外和同学们打了招呼,攥着青姐的手胆战心惊的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她。
她已经瘦成一把柴了,皮包骨,皮肤也是黄黄的,看起来很粗糙。我听说肝癌的患者,许多都是活活疼死的,看她萎靡的样子,应该也疼的不轻。她丈夫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不停的摩挲着,这个男人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我叫了她两声,先是喊柳老师,之后是柳帆。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眉头皱了起来。我害怕了,转身就走了出去。我怕看见她疼的抽搐起来,我怕看见她脸色变得青紫,我怕看见她停止呼吸。
跑到医院的停车场,我猫在一个角落开始抽烟。柳帆不仅是我的老师,她还是曾令我动心的女人。她温柔却又不失倔强,敬业但偶尔也耍小脾气,对学生宽容大度但唯独对我小肚鸡肠,总是让我哄着她。我上课睡觉她就走过来扒拉我,我不写作业她就夜里十二点给我打电话唠叨,我中午吃方便面她就夺过来倒掉,之后带我去食堂吃难吃的米饭和菜,美其名曰有营养。
快要高考的时候,她带着我去了学校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和我说了许多许多。但我一句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和她说过‘快找个男人嫁了吧,你都快28了。’结果,第二年她就开心的昭告天下,她结婚了。我逗她,说她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她回我,说她以后只听她老公的话了。我违心的表扬了她,但是,谁心疼谁TM知道。
现在,她谁的话也不能听了。我看着不远处那个不显眼的楼门,似乎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瘦高个儿,正举着带血的镰刀,一步一步的向她的病房走去。
青姐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抽完了十多根烟。她抱着我哭,说柳帆疼的很厉害,她看着都难受。我点头,推开她,说我先走了。
青姐要我留下,说很可能……柳帆就要不在了。
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眼泪流下来了。我说,我不敢看她,也不敢送她最后一程,你就让我再逃这一次吧。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个瘦高个的女人边打手机边过马路,差一点被一辆汽车撞到。摩登女郎瞬间变身街头泼妇,坐在车头盖上指着驾驶室破口大骂,引来无数人的围观。那女人的身形有些像林世芳,只不过林世芳比她更瘦,肩膀更宽一些。
我忽然很想很想林世芳,疯狂的想。我想抱住她,永远不再放开。我确定,我是喜欢她的,虽然还不能算是真爱,但是,我喜欢她,这就够了。
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然后直奔她家。她刚一开房门,我就扑了过去,用力的抱着她,差点把她勒的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你?”她先是用力推开我,当看到我眼睛里的液体时,吓的又抱紧了我。“怎么了?”她柔声问。
“我想你。”我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控制着眼泪,不让它没完没了的溢出来。
她笑了:“想就想呗,至于哭成这样吗?”
“至于。”我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很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胸前那片水渍。她倒不在乎,给我拿了个干净的毛巾擦眼睛,还倒了热水。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放好水杯,把毛巾团成一个球放在手里摆弄。
她坐在我对面,双手环抱胸前看着我的眼睛,点头示意我可以说。之后我才知道她当时的打算,如果我说的事情,是一些在她看来微不足道或者很幼稚很矫情的事情,那么她会毫不犹豫的给予我沉重的打击,将是又一轮血淋淋的剖析和嘲讽。幸好……
我喝了口水才开始说。
“刚刚我去了医院,看望一位癌症晚期的病人。她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我曾经喜欢过她。但是现在,她快要离开了。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的女人,差一点就被一辆汽车撞到。她骂司机骂的很凶,很难听,有很多人围着看。但是,如果那辆车真的撞到她了,她就什么也骂不出来了。不仅骂不出来,任何一个音节都不能再发出了。但依然会有很多人围着看,无论她的身体被汽车撞的多么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如果她死了,只有在乎她的人和被她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对于他们,生命是如此脆弱。但围观的人不会伤心难过,对于他们,死亡是如此刺激,能带给他们无上的感官刺激。这就是一条人命。”
她的手慢慢放下,改为撑在沙发上。
我又喝了口水,继续。
“赵清文怀孕了,她的身体里即将孕育出一个新生命。一个走,一个来,交替循环。这两个女人,我都对她们动过心,但现在,一个要走,一个要为人母。要走的那个,我曾经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事,放她离开。为人母的,我因为年少气盛,不懂顾及她的感受,逼她离开。现在,我虽然还没完全长大,但是,我不想再逃避下去。林世芳,我可以确定,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你不想,我也不会勉强。我会等着你,等你给我答复。”
她的手又放回了胸前,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生日快乐。”她说。
“谢谢。”我点头。
“刚刚,为什么哭?”她问。
“因为想你。那个瘦高个的女人,很像你。”
“像我?”她眯起了眼睛:“哪里像?”
“破口大骂的时候那种泼妇范儿。”我回答的很认真。
接着,是一幕令我毕生难忘的情景。林世芳,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扑了过来。MB的,我被她压住了……
“林总,林总!我错了,我真错了。你比她温柔多了,真的!你别掐我!疼!”我鬼哭狼嚎的,也就是她那房子比较高档,隔音效果好,不然恐怕会招来邻居的询问。
“我泼妇吗?”她问的很扭曲。
“不泼妇,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温柔如水的女人。”我说完,她终于放手,身体也直立,不再压在我身上。
我借机挣脱,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后说出了下半句:“只不过,是零度水。”
她反应是真快,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我撒丫子就跑,她迈开长腿就追,无奈,我先天木有优势,在我跑进她卧室的时候,被她从身后一带,按倒在床上。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行者孙悟空的心酸。她就像五指山一样,把我按住,动弹不得。
“罗航,就你这张嘴,你还好意思说喜欢我。”她打我,我惨叫。
“特好意思,没办法,就是喜欢你。”我说完,她又打我。
“我错了,以后绝对绝对不跟你犯贫了,真的。”我挣扎着转过头看她,结果她重重一巴掌打过来,我夸张的嚎了一嗓子。“你还说我,我这么深情款款的跟你表白,你呢?”
她忽然松开了按在我背上的手,看着我的眼睛,笑的很温柔,常温水的温柔。她推了我一下,我赶忙知趣的向一侧翻了个身,给她流出空位。她躺在,双手揽着我的腰,笑容又变得很少女。
“什么意思?说话。”我保持镇定,但内心很翻滚。
“罗航,第三次了。”她伸出手比了个三。我用力点头:“你知道就好。皇叔三顾茅庐,葛亮都出山平定天下了,你也该给我个答复了。”
“文盲吧你,还葛亮,葛优他哥哥么?”她又破坏气氛。
“甭废话,赶紧的!”我刚要显得阳刚一点她就又打了我一巴掌。我很委屈:“难道你想学葛亮擒孟获,来个七擒七纵吗?”
“我看行。”她低着头笑,我借机要挠她的痒痒肉。
“别!”她边笑边挣扎:“我说我说!”我放手,满怀期待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