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把于雷晃起来,"快点去刷牙洗脸了,车马上就到。"于雷费劲地张开眼,打了个哈欠,象是没听到一样,转了个身又睡下了。
陈可翻到于雷的身前,坐到他肚子上,硬是抓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你力气好大……"于雷糊里糊涂地说。
陈可抓过于雷的T恤给依然睡眼惺忪的他套上,说:"这儿天气冷,出去的时候还是再加一件衬衫吧。"说着便翻身下床,自己去洗漱了。
等于雷终于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T恤。
我昨天晚上不是没穿衣服么?于雷想了想,隐隐记着似乎是陈可给他穿上的。
懒虫!要在睡觉上头误多少事!于雷对自己很是不满。
陈可在洗手间里刷牙,于雷去了浴室。十分钟以后,两个人都洗漱完毕走了出来。他们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各添了一件衬衫,便背着包到楼下吃早饭去了。
在餐台前面取早餐的时候,于雷发现陈可身上的衣服和自己很象,都是大格子的长条纹衬衫,只不过颜色略有不同,于雷的是天蓝色,陈可的是栗红色。
真象是情侣装。于雷心想,而且周围的人肯定也都会这么想。想到这儿于雷有些得意。
陈可早上一向胃口不佳,只拿了一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随便抹了点果酱在上面,又去倒了一杯牛奶,就行了。于雷的食欲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包子油条烧卖装了满满两盘,就着一杯豆浆几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你怎么能吃那么多?不觉得早上脑子不够用么?"陈可好奇地看着他。
"没事,我消化得快。""算了,反正够不够用也就是那么回事。"陈可笑着说。
吃完早饭,于雷把房卡退了,两个人就跟着小江上了车。这次就已经不是奥迪了,换了一辆日产的越野车,这在当时国内算是首屈一指的车型。
在车的座位后面堆着很多水、干粮和真空包装的各种肉类。小江说这段路上经常发生塌方,现在进山的车又多,万一堵上了可能就是两三天的事情,还是预备着点以防万一。
车平稳地向成都西北方向驶去,一路上于雷和陈可都在愉快地聊着。
"你知道四川为什么叫四川么?"陈可问。
"大概是有四条河吧。""你真傻,哪是这么简单的。"陈可得意地在于雷地鼻子上刮了一下,"四川的名字是宋朝政区改革之后才出现的,因为宋朝的时候在这个地区设了川峡四路,所以叫做四川。""那你知道’可’这个字是怎么来的么?"于雷问。
"怎么来的?"陈可还当成真事一样天真地问道。
"以前有只老乌龟……"于雷刚开口,陈可就听出来他是要拿自己开涮,忙拿手去堵他的嘴。
于雷把陈可的两只手攥在掌心里,一边笑一边说:"老乌龟生了只小乌龟,取名字叫龟壳,后来海边的那些鸟啊鱼啊都笑话小乌龟的名字,小乌龟哭着抱怨他爸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名!
老乌龟叹了口气,说,罢了,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就再送你一个字,说罢就在沙滩上写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可’字。他说,这个字读’神’,以后你就叫龟神好不好?
小乌龟很高兴。可小乌龟的朋友根本不买帐,谁也不叫它龟神,还是龟壳龟壳的叫它,久而久之,只要是名字里有龟壳的人都用’可’来代替了,它原来的读音却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渐被人遗忘……"陈可一边笑一边挣扎着把手抽出来堵他的嘴,连小江都在驾驶座上听的直乐。不过看样子陈可只是乐在其中,手上并没有用劲儿,否则即使于雷拿出十分的力,怕也是制服不了他的。
"你除了绕着弯来编派我你还有什么本事!你个舌头长到屁股上的老狐狸,老乌龟!""我是没你有本事,陈’神’!"两个人笑着抱成一团。
"小心。"前头小江喊了一声,只感觉车体猛地一震,两个人的身体腾空而起,磕在车顶上。
于雷摸着脑袋,斜着眼儿看陈可,陈可也同样地看着他,两个人又大笑了起来。
车子这会儿已经下了省会的高速路,正在通往一个小城的路上前进,坑坑洼洼,崎岖不平。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翻过了两座山,穿过了一个甚至称不上城镇的生活聚落,车身一拐,开进了一座院子里。院子进身很长,有两道门守着,门岗看到车子的牌号,都迅速地升闸放行。
车子停了下来,三个人先后从车里走出。
小江说:"政委安排你们今天在这儿休息,你们可别小瞧这儿,要我说啊,这儿比什么旅游胜地都舒服呢!"
这座相当有些年头的院子是某个单位曾经的基地,是训练新兵的地方。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被充作是一个半公开的疗养院。
院落依山傍水,一条小河在几幢古旧的楼旁边缓缓流过,其风景浑然天成,是在任何开发后的渡假村里找不到的。许多城市里的老头老太在退休之后,都愿意每年花上个千把块钱,在这里租一套房子,颐养天年。
院子的建筑全是五十年代修建的红砖楼,灰色的房瓦经历了岁月的蹉跎,已经班驳得有些不堪,在这方圆半里的宁静之中,呼应着苍山绿水。
安排于雷和陈可住宿的地方和其他建筑都不同,是紧挨着山坡的一幢独立的小楼,上下三层,比其他房屋略矮一些,当年似乎是干部宿舍。现在它的内部已经被全部重新修过,每层只有一个大的套间,就硬件设施来说,并不比任何一家星级饭店为差。
在楼下转悠了一会儿,院子的负责人匆匆走了过来,把于雷二人迎进了三楼的套间,吩咐两个战士待会儿把开水拿进来,然后就带着小江一块走了。小江似乎是常到这里来,负责人对他的态度非常热情。
于雷看见陈可撑着阳台的栏杆,呆呆地看着近处和远方的层峦叠嶂。他把旅行包扔在沙发上,朝他的背影走了过去。
"在想什么?小乌龟。"陈可没有说话。
是不是把玩笑开过了?他不是生气了吧……于雷有些着慌。
"怎么了?生气了?"于雷赶紧凑到他的脸前面,神经兮兮地问道。
陈可笑了:"我生什么气啊,你真傻。"他没有生气,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让他生气,但他心里有种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使他的神情带上了几分哀怨。
"那你干吗不说话?"于雷看见他的笑容,松了口气,但还是想探个究竟。
"咱们下去走走把,这个地方太好了。"陈可沉默了片刻,转身说道。
于雷赶紧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他们沿着山坡往北走着,越过了院子和后山模糊不清的边界,走上了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土路。
刚才在楼下听院子里的老人说,这附近的山在几十年前就几乎被砍秃了,后来部队搬走,地方也把森林保护了起来,于是到了这几年便又是一片郁郁葱葱。这些曾经遭人凌辱的丘陵就象返老还童一般,在头上长出了密密的发丝,给山上的动物和踏青而去的人提供了一份安全的庇护。
渐渐的,前面的路越来越难以辨认,被厚厚的叶子遮盖着,或许院子里的老人到了这儿就折返回去了吧。
陈可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目光散漫地看着前方,象是在和自己说话:"我是不是很不正常?""什么?""别人都是追逐阳光,我却躲到这儿来找什么晚上。""找到了么?""找到了。"陈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就好。""你不觉得我很傻?""你傻不傻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开心了我也开心。""你真傻。""我也觉得。"于雷突然感到了一丝难过,他不知道这是为了陈可还是为了自己,尽管他的心里充溢着喜悦和幸福。
"所以,我大概最后也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待在阴影里自娱自乐罢了。"为什么他忽然这么说?于雷觉得刚才的那一丝难过突然地被放大了,就象是毒气,只要一点,也会迅速地蔓延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