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墓园,她下了车,我跟在她的后面。眼前一片白雪皑皑,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她的脚步坚定而沉稳,越过一个个墓碑,感觉自己穿越了时空穿越了灵魂。最后我们在一个白色的墓碑前停下,上面贴着一张照片,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泛黄,照片里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脸上还带着微笑,雨晴跟她很像很像。雨晴脱下手套用手抚掉了墓碑上面的积雪,蹲了下来,看着那张照片,脸上露出了跟照片上一样的微笑,我也蹲下来,握住了她冻得冰凉的手。她没有说话,我想此刻她一定在心里诉说着多年来的思念和煎熬。许久,她轻轻地说:
“妈。。。我带她来看你了。。。”
我不禁看着她,惊讶于她这样自然的语气。她没有看我,轻轻慢慢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她去世的时候才三十五岁,是去接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出了车祸去世的。。。姥姥想把她安葬在家乡,但是我爸不同意,就把她安葬在了这儿。她们的感情很好,在我爸最艰难的时候她一直都呆在他身边。。。。。”她的眼睛没有痛苦也没有悲痛,只有一层淡淡的哀伤,可她依旧是笑着的。
“。。。她是音乐老师,小的时候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坐在她旁边听她弹琴唱歌给我听。。。。我小时候的最大的愿望也是要学音乐。。。。可是出国之后我爸却一直坚持不同意让我接触音乐。。。。”
她的眼睛写满了怀念和眷恋,我握紧了她在我手里的手,想要传递给她我全部的温度。
她转过头冲我无奈的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我也没有再问,就陪在她身边一直沉默,看着那张照片里温婉端庄的笑脸,我终于明白雨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和修养是怎么得来的,那是除了先天的遗传还有后天的培养。她有一个与她有着相似气质的母亲,还有她多年接触艺术蓄积起来的典雅和稳重。
我轻轻地对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阿姨,雨晴长得跟您一样漂亮。。她现在很好,也很幸福。。。。您放心吧。”
她低下头过了几秒又抬头看着碑上的照片,像下了决心般,抿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许久之后,忽然戴上手套站起来,转身径直朝回去的方向走了出去。我站起来鞠了个躬,连忙跟了上去。我并没有猜出她最后一眼的含义,她来这似乎是为了给她的妈妈一个交代。可是她要交代什么呢?她要做什么呢?这一切在我心中盘旋,可又没有任何头绪。
车开回市区,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路遥像催命鬼一样,不停地催我快点开,她老人家金贵的肚子又饿了。挂了电话,雨晴终于开了口
“子颜,遥遥对你真的很好。”
“我宁可她对我不好。。。”我想起路遥心里就很堵。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就是有点扛不住。”
她笑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把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我转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礼物呢?”
“呃。。。。那个现在还不能给你。”
“那什么时候才能给?”
“晚上吧。”
“要是我现在就想要呢?”
“那也不给。”
她把手收回去,眯着眼睛看着我问
“你确定不给?”
“确定现在不给。”
“嗯,好。”她忽然安静下来,我意外于这样的妥协。我刚要转过头看她。她忽然伸出手放到我的腋下,开始抓痒,
“给不给?”
“雨晴。。别闹。。开车呢。”
“给不给?”
我忍着想笑的冲动,紧紧把胳膊贴在身上。
“不给。”
她使劲掰开我的胳膊,把手伸进大衣里,变本加厉地抓起来。我受不了痒,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哈雨晴。。。别闹了。。。开车呢。。”可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抓。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哈,好好,我给。。我给。。”
她终于停了手,淡淡地面容下露出一丝狡黠得意的神情。我从大衣兜里掏出礼物递给她。
“生日快乐。”
她笑了一下,接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白色的派克。是我托在国外的同学寄过来的。我希望她用我送给她的钢笔在一笔笔合同上签下她的名字。
“喜欢么?”
“嗯,喜欢。。。谢谢你,子颜。”她把笔拿出来放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就谢我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看着我。
我松开方向盘上的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礼盒,递给她
“生日快乐”
她长大了眼睛,像是得到了惊喜一般。慢慢地打开,看着里面的耳钉,又看看我。
“我看它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其实是特意为她订做的。
“嗯。”她看着手里的东西简单的答复了一句
“不喜欢吗?”
“。。。喜欢。”
“那不谢我么?”
她合上手里的小礼盒,侧着脸看着我,
“我谢你是不是就还有礼物呢。。。。?”
我抿下嘴,一脸认真的点了下头。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好,我再谢你一次。”
我得意洋洋的笑了一下,
“。。。。要是没有礼物,你是不是会很失望?”
我转过头看她,她歪着头也正在眯着眼睛看着我,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猜还会有。。。。。因为这些都不是你最想送给我的。。”
我惊讶于她的智慧和聪明。她能轻易地看到我所想的所要表达的一切意愿。
“雨晴,女人太聪明对身体不好。”我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她虽然聪明绝顶也并不是无所不通,我知道她的盲区。
“嗯?”她皱起眉头,茫然地看着我。我开始认真的胡说八道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大脑分泌的激素递质就会比正常人多,你知道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吧,激素过盛就会对器官脏器造成损害。你经常失眠就是因为你思虑过深引起的,大脑承受不了那么重的负荷,所以你以后不能总想事情,现在是失眠,再严重那就能脑血栓,最后就痴呆了。你再看你的胃病,越来越严重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大脑沟回太深心事太重。你还这么年轻,不能过分浪费脑力,不然老了得老年痴呆的几率会很高的。你想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本来走街上挺养眼的,可一走路就左脚点地右脚画圈,还非常六加七,得多让人揪心啊。。。”
我装作认真的样子边比划边说。她显然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还是那样木然地看着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还眨巴着眼睛。。。看她被捉弄茫然的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笑场了。。。笑的肝儿都颤了。她看我的眼神变的冷漠凄厉起来,
“王子颜!”
她警告的语气虽然有些恐怖,可是让我的肝儿更颤了,仍然抑制不住的继续笑。她见威胁无果,索性将头转过去不再看我。眼睛盯着前面,目不斜视。我乐得哆哆嗦嗦地把车开到饭店停车场。刚要推门下车,她一把拽住我,我抵不住拉力顺势倒到她怀里,她美丽的脸庞就这样直直笼罩了我上方的视线,妩媚明亮的眼睛覆盖在我的脸上,嘴角轻轻地扬起,我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贴近,她的鼻息喷到我的脸颊上,我全身的血液瞬间静止,心脏没有了搏动。她没有理会我的僵硬,用指尖把挡在我脸上的头发拨开,轻轻地把我的下巴抬起来,
“妞儿,笑一个。”
我的脸瞬间烧红,我又想起了早晨的那场闹剧,那场“逼良为娼”的闹剧,不由得脸更烧了。她就这样在距离我的脸几公分的上方用那双水盈含笑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在她的怀里变换递增着脸的颜色。我就陷落在她的陷阱里不知所措,无处遁形。
“雨晴,我不敢了。”
“不敢什么?”
“不敢再开你玩笑了。。”
“你确定?”
我弱弱地点了下头。她的脸部肌肉动了一下,松开了勾着我下颌的手。我赶紧起来,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也平静一下乱蓬蓬的心跳。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那张得意忘形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