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你的人开心的方法是让自己做到最好最优秀，而让讨厌你的人更加不好受的方法也是让自己变得最好最优秀。那时候我手里唯一握着的筹码就是学习，所以我想通过考上最好的学校让我妈宽心，让周围看笑话的人不舒心。而实际上我也做到了。我以为这样可以刺激他们一下，而实际上也确实刺激到了。我听到过有人故意在我面前这样酸溜溜地教训自家孩子：“你还不好好学习吗？你看看人家庄宁，多坚强，多用功，能考上最好的学校给她妈脸上争光。你再看看你！”我那时候有像父亲一样杀人的冲动，我想拧断那人的脖子。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失败了，我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太低估了那个年龄段孩子的纯粹和残忍。
我想着换了学校之后多少可以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上好学校的好处之一就是你可以没有太多机会见到以前学校的人，对我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吸引力。但是这不是绝对的，总有那么几个会是你的旧相识。我父亲那唯一上过报纸新闻的事迹在我高一还没过完的时候由我以前的一位校友“不小心”说漏了嘴，于是大家的眼神再次变得和我当初见过的出奇一致。我忘不了空空如也的黑板上用卡通字体写着“基拉之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还有那些个不怕死的人捂着嘴吃吃地笑。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故意去惹一个杀人犯的孩子是多么危险的事吗？他们就不知道有种叫基因的东西是会遗传的么？
我把始作俑者在教室里狠狠地打了一顿，那是一个寒酸的有点娘娘腔的胖男生，我在以前的初中见过他几次。他大概觉得弄出这么一件事才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吧，毕竟平时他几乎就是个被周围人讥笑的公共对象。
我打他的一整个过程教室里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架，甚至有调皮的男生在那呐喊助威。也没有一个人敢，或者说，愿意去找老师。我当时的样子或许真的很恐怖吧，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人似的。那些坐在教室座位上旁观的人，无论男女，谁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个公共调戏对象和小怪物的纠纷而祸及自身。那男生也不敢还手，却一直求饶。直到任课老师来了，大惊失色地看着一切，转身飞奔回去找班主任。
我没等班主任过来就最后朝那男生的下颌踹了一脚，然后跑出了校门口。
那天我很晚才回家，我一直坐在马路边上一罐又一罐的喝啤酒，喝到吐却没有喝到醉，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侧步。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家里走，摁门铃，妈妈把门开了之后我直接扑倒在了地板上。
“妈，咱们忘了他吧，忘了他。。。。”
“妈，咱们也不要恨他，恨他就等于记住了他，那咱们就着了他的道了。。。。”
“妈，我不想上学了，我好累，你别管我好不好。。。”
“妈，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呀。。。为什么呀。。。。”
“妈，。。。。”
我忘了我究竟说了多少话了，那晚上我一直不停地说，一直不停地说。很多我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母亲拼了命地要把我抱起来，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鼻子和嘴巴上，我伸出舌尖去舔，那些泪水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与咸。
那天之后，我再没去上过学。
——事后多年我曾经想过，人们上学的目的是什么呢？不外乎有二，一是学知识，书本知识和处事知识；二是交朋友，和同学，也是和老师。但是我两样都无法在学校里得到。那些课本上的东西，每次新学期课本发下来我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自己看完了，老实说，真的很简单。而朋友，呵呵，想必不说也能知道。如果你在一处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自然而然就会离开的，无论它在世人眼里有多么重要。
我告诉自己记着这样一句话：Don’tletschoolinterferewithyouredutation.（不要让学校教育干扰你受教育）——马克•吐温
（二十二）庄宁
纵酒后我在床上躺了两天才醒过来，醒了之后就不会说话了，或者说，我就开始拒绝说话了，包括和母亲。她熬了解酒养胃的汤端来，我不做声地喝下，然后继续倒头便睡。我看见了她红肿的双眼，可我就是不想说话，我觉得哪怕牙缝里露出一个字我在心里构建的那道防护墙都能坍塌了。所以，在墙没建成之前我绝对不能说话。
可是这样的结果给了周围看笑话的人一块不错的料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宁××的男人才被枪毙没多久，女儿又突然变成了小哑巴，可怜这么漂亮的女人，啧啧。。。。”“是呀，都说红颜祸水嘛，这女人，克夫又克子，嘿嘿。。。。”我突然就没了再去搭理这些人的想法了，有意思吗？有些人的快乐永远都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真正懂得同情，而只是一种跟风，并非出于真正的有感而发。是的，我讨厌同情。我讨厌别人同情我，更讨厌自己同情别人。在我想到父亲也曾促进了这个城市某几天早晚报的发行量时，我觉得，他的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有贡献的。
母亲比我想象中恢复的要快，起码表面的确如此。在我哑巴之后没多久就到了我的生日，她送了我一辆红色的摩托车，那是我一直都想要的东西。我有注意到车是上了牌照的，疑惑地看着她。
“只要你不在街上被丨警丨察抓住，就没事。牌照是别人的，等你到了年龄再换成自己的吧。”
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呵呵，在违法犯纪这上面，我们家还真有点夫唱妇随的范儿。
于是我开始骑着摩托车天天满大街的晃悠，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溜冰场。只要不自带饮料和轮滑进去，十块钱一张票可以玩上一天。我喜欢穿着轮滑快速地滑行，尤其是倒滑，喜欢一切和速度有关的东西，因为在极致的速度里面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那时候辍学的我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个问题少女外加街头混混的形象，一瞬间从坚强的破碎家庭出身考上好学校的少年变成了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我虽然独来独往的，但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妈妈娘家的人一直劝她把我送去打工和再嫁，可是她没有同意把我送走。她任由着我不说话，任由着我任性，但我知道她也一直都在担心我某方面的问题，那是从我出生开始她就一直担心的事情，遗传。所以当她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我丝毫未觉奇怪。
那个所谓的权威专家给我的诊断是忧郁症，呵呵，更好笑的是他还开了一种据说是目前最有效的药给我。我那可怜的关心我的母亲再三感谢他之后领着我回到家，我看到她注视着那药瓶子的眼神就仿佛是看到了新生一般，我的心都要碎了。她倒出一粒药在我手里，我放进嘴巴，用舌尖把药片抵在齿根处，喝水，然后走到一边趁她不注意把药吐出来。我愿意给她一个假象相信我在慢慢变好，因为这能让她继续好好生活，可是我不愿吃那药。我知道我没病，我也知道我迟早会开口说话的，只是一个时间和时机的问题罢了。
我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并不是和妈妈。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在溜冰场溜冰，因为去得比较早，场子里几乎没什么人。不一会儿有一伙儿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女孩吵吵嚷嚷地进来了，大概五六个人的样子，其中三个是女生。我当时正倒滑得起劲，扫了他们一眼就继续自得其乐了。但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有人在看我，后背顿时紧张起来。我扭头去望，那伙人已经穿上轮滑在或熟练或生涩地玩起来了。看我的是那三个女孩中的一个，那女孩子个子娇小，娃娃脸，但是头发却扎得非常高，这样反而显得更加小巧。我注意到她长得挺漂亮的，起码是那三个中最好看的。她看见我扭头看她，竟然有点怔怔地咧了一下嘴笑，然后朝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我皱了皱眉，没再理她，继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