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OLIVIA

有了小峰之后庄宁很明显变了。她对这个孩子的喜爱远远超出了当初我对她的想象，可以这么说，整间屋子里，除了孩子亲妈之外，抱的最多的就是她了，连孩子亲爸都给屏蔽了。喂喂喂，我说，我也是他亲姐姐好不好，而且还是长姐，怎么着，就算是轮着我也该比你先啊。

她抱着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安静了，而且小峰也不是那种很喜欢哭闹的孩子，一大一小，两个静悄悄的小鬼，看着，呵呵，别说，还真温馨极了。

Christina离开之后和庄宁保持联系的频率要多过于和我的，她们有时会视讯聊天（虽然只是偶尔），庄宁在这边抱着小峰给Christina瞧。她们俩依旧是中英文混杂的东拉西扯。庄宁虽然是面无表情一脸冷酷的扮相，可说实话，我当真是见识了她如果是真贫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很多时候Christina会被她挤兑到哑口无言的境地，可偏她的那些话乍听起来歪理十足，但细想一遍又都实在是让人没得反驳，而且还要防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Christina有时在电脑那边几乎已经是要哭的表情了，啪的一下切断视频。庄宁就会撇撇嘴，扭过脸一脸不屑的扫描我，张嘴：“你妹怎么这么不经夸啊。”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真想一记飞腿给她踹到直布罗陀海峡去。你那是夸吗！没看见Christina脸到绿了，一副哭相了么！可更让人生气的是，我这边正想打电话给Christina安慰她一下呢，but，电话还没拿起来呢，她却已经又笑嘻嘻地重新打开视频，和庄宁再来一个回合了。

SHIT!

好，你俩都正常人，最有毛病的那个是我行了吧。还有，Christina，不是我说你，你培养点什么优质爱好不行，怎么偏偏对挨骂上瘾。我警告你，不要把这癖好传染给我，你这病原体。我够烦的了。

但是后来Christina说，她那时就已经觉得我不对劲了，因为我们自小到大的感应，以及对一些事物相同的爱好。一般的时候我们会采取相同的态度做法，再不然也是白脸红脸轮流做。但是在面对庄宁的问题上，她说，她完全是孤立无援的角色。在被庄宁气得要死了的时刻，她本想着我能默契地给她搭把手，可是我却茫茫然不知所踪。

“所以，你怎么能怪我呢？本来出了问题的那个人就是你。”她丢给我一个讥讽的眼神。好吧，我错了，妹妹。

澳洲那边的学校基本上已经是确定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过去开始灿烂浪漫的大学生活。可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生我养育我的祖国。理由？恩，还用说嘛这！那小兔崽子天天在我面前晃荡，害我三魂走了七魄，我总得把它们都招回来一块带着走吧。要不然，还不得一去澳洲就长眠不起，而且还是一死因不明。

可越怕什么它就越来什么，我想着时间老人能停下来，歇歇，喘喘。可没想人家老当益壮健步如飞，在前面博古特附体一通撒丫狂奔，还不时扭头冲那个朝他喊“您慢点”的我一脸嘲弄。我是拉不住扯不住。

于是在小峰满月之后，五月也就以闪亮之姿粉墨登场。这对我来说只是传达了一个讯号——不到两个月我就得去澳洲了。我已经决定按时参加高考，之后再走。美其名曰是要留下参加中国高考这独特的青春记忆，可我的手指甲盖都知道这是借口。

对，借口。我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认识庄宁已经一年了，我们之间看似因为小峰的降生而融洽了，但实际上还是大差不差的死样子。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是出自真心的，可那毕竟是她亲弟弟！而我对她呢？说是姐姐吧，可又不伦不类的。一块出现在陌生人面前的时候，我爸介绍我俩，别人都要端详我和庄宁的脸半天，然后说：“姐妹俩？可长得真不像呢！姐姐倒是有点随爸，可这妹妹，”一边又端详下宁阿姨，“呵呵，怎么跟爸妈都不像啊。”庄宁倒是会礼貌地抿嘴笑容，说：“我单相。”缓解了爸爸两口子的尴尬。

烦死了！像不像关你屁事！我面上虽笑，心里一团火。

基本上我们还是不怎么说话，只要一对话必定顶牛。我就不明白了，你哪看我这么不入眼啊？和Christina不是都有说有笑的么（虽然也会损她），怎么到了我这就如此冷漠袭人？情绪多变、忽冷忽热的特质被她得心应手地演绎到淋漓尽致。她要么一整天都可以不吭声，一张口就一鸣惊死我，而且还都捡我爸和她妈都不在场的时候。只要两位家长在，那必定是缄口不语，还对我爸礼让有加。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像刚入籍的那会功夫整天冷冰冰一张臭脸，好像我们全家都欠她钱似的。

高考那天她骑车把我送到考场，门口下车之后照旧一言不发掉头就走，我和别人一起等着考场开门，突然感觉有人碰我胳膊，一回头，她正拿瓶矿泉水递到我面前。

“别喝太多，小心到时候会的东西也被尿憋忘了。”

我瞪她一眼，接过来，啪的拧开猛灌一口，再瞪着她。

她撇撇嘴，没搭理我，径直走开了。

不知怎么的哈，看着手里那瓶水，虽然听到她那句刻薄话，却还是有种开心的成分在。噫，糟了，该死的Christina,隔着太平洋你还是传染我了。

考完之后我随着大溜人马往外走，却意外地看见庄宁就在校门外站着，双手抱臂，戴着帽子。我注意到那些旁边经过的女生已经有不少都往她身上瞅了，她不悦地转个身，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我走到她面前。

“你在这干吗？”我以为她早走了的。

“废话。我妈让我接你。”她理所当然的口气。

你妈让你接我，你妈还让你送我，你妈你妈，整天就是你妈。忽然的，我特别讨厌看见她那张脸。

“不用，我自己会搭车。”说完我就目不斜视地拧身走开。

话没出口我就已经后悔了，明知这句话可能会把我们本就不太好的关系拖到更糟的地步，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强忍扭头看她的冲动，走到了公交站牌那。

正等车的时候她骑摩托在站牌前停住了，对我说道——

“上车。”

其他等车的男男女女都朝我看，眼神里全是好奇的神色在我们之间来回扫描。庄宁倒是好定力，愣是面不改色身不痒，气定神闲。我只好上车，觉得自己特窝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