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的疼痛一点点的被这种温柔的按摩所取代,我陶醉在他指间的温度当中。半个小时之后,他完成了今天的第一项“工作”。他把我的被子仔细盖好,自己擦了擦汗,并没在乎我盯着他的眼神,一切顺理成章似的平淡自然,就好像这样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不过。
他推开窗子,在窗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过头看了看我,没有埋怨,没有不耐烦,只有无边无际的关怀和怜惜在他的眼中翻滚蔓延。
“亮子……”我开口对他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来了,来了,我在呢。”他走到我身边,拿来湿毛巾,一点一点的给我擦脸,嘴里像哄小孩似的说:“你乖乖的,别闹,快快的好起来,到时候我就陪你去看花。”
我不知道他说的陪我去看花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有种想哭的冲动。再次将眼睛闭上,生怕眼泪会掉下来。
我再次被吵醒是护士来给我打针,然后就是我妈来替小亮子的班,我妈说:“亮子,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你了,可这也没办法,谁让你们小哥俩从小就在一块儿呢,大娘别的话也不说了,等你小哥好了,让他替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大娘您把话说远了,我做这点事是应该的,算不了什么。您往后可别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了,您每天来都和我说一遍,我都会背了。”小亮子笑着说。
“唉!大娘也不知道该说啥……总之……”我妈话没说完,小亮子就抢着说:“别说了,我快来不及了,我小哥昨天晚上没闹,也没吵……”他又把今天早晨对大夫说的话和我妈重复了一遍,最后说:“今天早晨我已经帮他按摩过了,明天星期天我休息,今天我放学后直接来医院,明天白天您就不用来了,在家里休息休息,这些天也把您忙坏了。我不和您说了,先走了,要迟到了……”说玩她不等我妈回话,就拎起书包匆匆跑出门口。
我急忙喊了一声:“亮子,你别走!”
他回头匆忙的对我说:“我去给你买苹果,马上就回来,你乖乖的听话!”
“你当我是白痴呀!”我气哼哼的说,可他已经走出了病房,剩下我妈不耐烦的埋怨我说:“你不是白痴!你是疯子!成天到晚的缠着小亮子,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一个惹是生非的孽种来,从小就跟你操心,都这么大了还是不让人消停……”说到伤心处我妈忍不住一边摸眼泪,一边替我用湿润的棉球擦我干裂的嘴唇。我想对他说小亮子刚才已经替我擦过了,我觉得很舒服,比你毛手毛脚的强,可看见她的眼泪,我还是没忍心拒绝她的一番疼子之心……
(廿九)
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又叫做生不如死,今天让我赶上的是生不如死的度日如年!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反正从小亮子走后,我就浑身感觉疼痛难忍。从头皮一直疼到脚趾甲,我恶作剧一般叫嚷着,吵的大夫护士团团转,一个小护士对我妈说:“黄大夫早晨查房时的记录说他昨天晚上没吵也没闹,睡的还挺好,怎么白天病情就又反复了?实在不行就还得去找大夫开两针镇静剂。”
我知道镇静剂那东西的厉害,打上就睡觉。我不想睡觉,因为我还想等小亮子放学后给我带苹果吃。
事实上我现在不仅不能吃东西,连水都不可以喝。因为我的胃被捅了一刀,其他脏器比如肾上有一刀,经过三次手术,目前我的肝被手术切掉了四分之一,肠子被剪掉了两尺多长,手术后我伤口发生感染,持续数日高烧不退,六次紧急强求,其中五次被下了“病危通知”。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心脏和肺并没受伤,这要得益于我在倒下前死死的保护住的胸口,但不幸的是我后腰上的刀伤伤到了神经,导致双腿出现功能性障碍,所以我目前还不可能下地行走。
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和我一起捞鱼的两个哥们,他们看我迟迟未到就开车沿路接我,意外发现我倒在血泊之中,于是立刻把我送进医院抢救,我全身上下共有刀伤12处,三处足以致命,医生说我能够死中得活完全是个奇迹。我在床是昏迷了五天,几乎把整个医院的B型血全部用光,加上我老爸的血,还有小亮子的O型血,我的身体里至少有三个人的血液成分在里。五天后我暂时脱离危险,却总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说胡话,又哭又闹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两个多月,在这两个月里我妈哭干了眼泪,我爸急出了心脏病,小月打掉了一个孩子,而小亮子就每天晚上来医院陪我,第一天晚上来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医生交代不能给我喝水,他听我吵着要水喝就喂了我两羹匙甜水,结果差点再一次把我送进鬼门关,为此他内疚的要死要活,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我再次闯关成功。白天上学,晚上陪床,这样的日子小亮子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一直到昨天半夜,我真正恢复意识,可惜大家却都已经不把我当“正常人”看待了。
这叫什么世道啊!老子有伤在身,你们不让吃不让喝也就算了,竟然还给我穿了一个比正常尺寸小很多的“背心”,我的两条胳膊被捆的又酸又胀,一动也动不了。我他妈就像是个被放在案板上的猪肉,正在等着顾客上门。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些天来我白天就是被当成是“猪肉”,只有晚上小亮子来以后他不忍心看着我遭罪,就让医生帮我解开束缚,而他常常就是握着我的胳膊,或者脚踝,一坐就是一宿。有一天小月晚上来替小亮子,医生照例给我松绑,结果睡到半夜,我一拳打在她的鼻子上,险些骨折。从此之后小亮子就一人承担了夜晚照顾我的责任,而小月是上午上班,下午来换我妈,由于有刘叔的帮忙,我妈的班也暂时不用上了,专心照顾我和家里病床上的我爸。
恢复意识对我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多处外伤还没痊愈,那种痛苦简直无法形容。记得上一次打架住院就已经让我疼的死去活来,可与这一次相比那疼痛根本就是一种享受。
疼痛使我迷失本性,我疯狂的叫喊,希望借此减轻痛苦,但后来我发现,我的叫喊除了自找苦吃意外就再没有任何帮助。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镇静剂被加进了我的消炎药里,不知不觉间,我再次睡去。
由于医生为了让我晚上能够休息,在我的药里加了一些止痛药,所以疼痛并不像白天那样如影随形。夜已经深了,我从梦中醒来,只觉得全身疲惫,一点力气也没有。小亮子就睡在我的床边,如水一般温柔的月光倾洒在他稚嫩的脸庞上,本来就不胖的他,如今又瘦了一圈,拱肩缩背的姿势坐在一把木头凳子上。眼帘轻合,眉头微蹙,一支手枕在头下,另一支手不放心的搭在我的胳膊上。我想摸摸他稍显凌乱的头发,却又怕打扰了他难得的安静。